入口溫潤,茶香醇厚,吞咽後喉間翻出一股別於一般茶葉的香,似木頭的質樸散去後舌尖一點青草的甜,說不出的特別。
水若華聽聞這茶名的瞬間有些恍惚,似有些回憶閃過,輕聲笑了笑,“原來真是這般的好茶,竟是被我辜負了。”
當年除夕下毒案時商致遠在場,自然知道她意中所指,衝茶的手顫了顫,有些後悔自己忽略了這處安排。他原是要讓姐姐散心,如今卻惹了她不快了。
一旁吳棋自是不知道這其中關節,正興衝衝說著這茶葉的來處和傳說,忽然水若華起身走了出去,商致遠也跟著去了,又獨留了他一個。
他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臉,妹妹今日忒怪了些。
水若華四處走走停停,看暮色四合,遍野霜降,最後一點晚霞將村落間一條河染得通紅。水麵一隻飛鳥輕輕點水後頓然飛走,一旁商致遠默默上前說了聲:“鳥兒回家了,姐姐也回去吧。”
水若華點點頭,轉過身來,抽了下鼻子,“走,泡溫泉去。”
她說風就是雨,回到房中胡亂塞了幾口飯,便拎著浴袍進了泡溫泉的院子。
商致遠跟了一天結果是被關在了門外,麵色有些訕訕,待回身見了穿著浴衣的吳棋,手裏正遞了衣裳過來,“走,咱們也泡溫泉去。”
夜露霜降,遇到蒸騰熱氣的溫泉池便騰起水霧。嫋嫋水汽中,商致遠與吳棋兩個泡在水裏大眼瞪小眼瞪了許久,實在是在這人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威脅,才勉強開了口,“他們說你是姐姐的帳房先生,我不信。”
吳棋不置可否的“嗯”了聲,然後道“你喜歡她?”
商致遠隔著池中水汽看著對麵這個似笑非笑的人,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
說出口的那句“喜歡”幹澀沙啞,讓吳棋有了些不忍。
“小兄弟,你可知道她的為人極端,你若有什麼事瞞她,還是直說了求個痛快,往後說不準還可做個朋友。”
聞言,商致遠麵色一變,“你怎麼,”咬著唇想了想,又抬頭看他,“你知道了什麼?”忽的從水中站了起來,滿臉的慌張,“可是姐姐知道了什麼?”說完不待他回答便踏著水跑出去了。
吳棋拎起池邊酒杯咂了一口,搖了搖頭,“小子太嫩了,這樣就被嚇出話來,可怎麼鬥得過我這個狠心的妹妹。”
待他泡的心滿意足,抱著酒杯趿著鞋子穿廊而過,正遇到水若華對月而坐。歎了口氣上前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灌了口酒道:“還沒想明白?”
水若華呆呆望著月亮頭也不回,沉默了片刻後將臉埋在了膝上,“我害怕。”
“怕什麼?”
“上次我就選錯了,還好那時的我沒什麼大用,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也並未對姨夫的計劃造成什麼大的影響,可是這一次,變數太大了。”
她的嗓音不同於平時的清脆,帶著種倦怠疲憊,“我一直鴕鳥的將師父的死怪在姨夫的計謀上,其實,其實若不是因為我失了姨娘給我的珠釵,若不是我並未按照師父的交代練功、偷懶,那夜我們去闖帝宮,即使入了地道也是能活著生還的。”
“這一次,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慌亂懵懂的少女,我有人力,錢財,計謀,這大陸若要起戰亂,那渾水隻要我想便能趟上一趟。”
如此信誌成成的話,卻被她說的無比不耐,還帶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是以,若這次再因我引起什麼變數,死傷便不會隻是一二。”
她抬起頭來,表情有些麻木。
吳棋見了她這幅樣子,歎了口氣將話題轉去了別處,“方才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麼不曾?”
水若華麵色忽的變了變。
吳棋有些好奇,“怎麼了?”將手中酒壺遞了過去,“可願跟為兄的說說?”
水若華接過咽了口酒,再次開口的嗓音有些艱澀,“你可知道我用計逼走了裴家的二老爺?”
吳棋點點頭,“先前聽聞裴家前年除夕夜出了些事,後麵便分了家,至於你說的計策,”他目光在她木然的側臉落了落,“不會是苦肉計吧?”
水若華唇角掛了絲苦笑,“是,彼時我用苦肉計,是為了逼爺爺答應,也是破釜沉舟要最後一次試探紅玉。”
“我賭贏了。”
她語氣幽幽,沒有絲毫歡喜,“東府西苑一分為二,裴家一族自此對裴翊一脈不齒,紅玉迫不住心裏的壓力救了我,”頓一頓,“她以為我是為了梨枝作賤自己,羨慕又傷心。我有見過她偷偷落淚。”
“梨枝死得冤枉,我逼走裴翊以為替她報了仇,其實,”那嗓音有了些哭意,水若華停下來又灌了一口酒,“其實背後之人是致遠的外婆,她表麵與裴翊相親,其實一直都有自己的謀算,想借梨枝之死挑起我對裴翊的恨意,”抹一把臉,“後來我才想明白,裴府雖然大,一切卻都是有章有法的,死一個小姐的貼身丫頭怎麼會那麼容易。不過,”那悲戚之音衝破了控製,她眼中兀的掉下淚來,“不過是有人放任,她才得以達成目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