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豐樓,老地方。
熟悉的飯菜酒水,水若華卻吃的味同嚼蠟、意興闌珊。
吳棋瞧著那少年一口一個“姐姐”親親熱熱的說著話,水若華的漫不經心借著望窗的動作掩去大半,待見了她又一次抬手借著動作掩去個哈欠,他決定犧牲一下來破壞氣氛。
畢竟這少年從相遇開始便已赤裸裸的表現出了敵意,且他也無意示好,畢竟有事在身,還是速戰速決吧。
“妹妹前幾日與裴管家調的賬目看得如何了?”
商致遠歡快的聲音忽然停住,狹長的狐狸眼將吳棋一睃,又睨了水若華一眼,見她並不接話,才夾了菜放進水若華麵前的小泥碟裏,“姐姐,我記得你愛吃竹蓀。”
水若華微微一笑道了聲謝。
她心裏自昨夜看完那些賬目便窩著把火。
果然如她猜測那般,近些年來裴家一直在各地屯糧。同時動作的自然還有吳家,當然手腳都做的甚是巧妙,尋了各種由頭點滴積累,若不是看到帳目,根本不會注意到。
除了自己出生那年傳說中因“北堂悅心”引起的天災人禍外,四海皆定,不論農家官家,田產雖不至於大規模的增產,豐收卻總是不錯的,也就難怪宣慶帝會耐著性子起了要與姨夫一戰的想法。
那時的他還以為東方將軍與司馬宏一樣也持中立立場,待迂腐的司馬大人去後,他便不再擔心遺詔的威脅,將這幾年間北堂斯年篡權謀位的帽子扣上,東方家便是他起兵最大的支柱。
可惜,他並未料到自己老爹太過了解他不厚道的性情,給他背後冷刀,臥薪嚐膽那些年還是栽在了他老人家手裏。
水若華眸中冷光凝了凝。
她還是無法相信。
爺爺不是與姨夫大人不對付,如何會與他站在一處?
心頭忽然略過無機老人提起自家老太太和聖慈太妃是舊友的事來,忍不住摸摸鼻子。
那姨夫和姨娘這是不是指腹為婚?
若這麼說什麼老嶽父嫌女婿的戲碼都是假的了?
她搖著頭,想搖將胡思亂想的腦殼清一清,卻見商致遠與吳棋兩個正一臉驚訝的將自己看著。
“怎麼了?”她摸摸臉。
吳棋連忙道:“這位小哥在與你說出行之事。”
“出行?”水若華呆了一呆。
*
馬蹄踏著伴了枯枝落葉的塵土慢慢行著,水若華對著眼前看不到頭的光禿樹林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清冷的空氣讓她心頭的煩躁壓下不少。
隻是這樣冷下來的天氣,她緊了緊領口,忽然有些後悔答應跟商致遠外出遊玩的提議。
畢竟就算是賞秋這也晚了些。
但又想想久違的溫泉,她又妥協了。轉頭看一眼身側馬背上的吳棋,發覺他也正看著自己,挑了挑眉。
吳棋忙道:“妹妹可是累了?不如咱們前頭找一處人家歇歇?”
商致遠也湊了過來,“姐姐累了嗎?”
水若華被兩邊姐姐妹妹叫的有些煩,皺一皺眉道:“這般慢吞吞要走到什麼時候,致遠你前麵帶路,我們追你。”說著策馬朝前奔去。
商致遠瞪吳棋一眼,忙的打馬跟上,落下的人頗有些哭笑不得,他這是得罪誰了?
到了田莊上,早有候著的熱茶,待解了三人的馬,將人請進內室,水若華不由眼前一亮。
空闊的一間雅室,布置的甚是簡單古樸,連屏風都是細竹篾編了糊的宣紙,正中的小桌上一隻插了枯梅枝的灰釉瓶,上麵繪著蓑翁披雪寒江獨釣,空寂落寞。倒略微有些日本和室的味道。
水若華命人將窗打開,正對了滿園的紅葉盛景,雖無花朵嬌豔,卻別有一番風麗。
見她一言不發的洗著手裏的茶盅,吳棋搓著手縮了縮脖子,“妹妹不冷麼?”
水若華斜他一眼,“不冷。”
吳棋一笑正要接話,商致遠忙上前搶了話道:“我也不冷,姐姐你放著我來泡,仔細燙了,手都紅了。”說著將水若華手中的茶具接了過去。
吳棋這時方覺察出其中味道:敢情這時自家皇兄的情敵啊。
他翹了翹嘴角,提起未說完的話來,“妹妹可查出什麼了沒有?”
水若華狠狠瞪他一眼:這人不是挺會審時度勢,怎麼這會兒這麼不開眼,非要當著小狐狸麵前說這些!
吳棋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你不肯正麵回答問題,還帶著這個小家夥想堵我的口,那怎麼能行。
商致遠目光在兩人間略略一停,手中茶碗剛巧濾盡,拈起一杯遞了過去,“姐姐喝茶。”
吳棋很不客氣的無視對麵的白眼自顧飲了一杯,放下茶盅時眉間淨是喜色,“含楓輕翠,好茶,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