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3)

踢!一腳踹上流浪者的屁股。

打得好……呃,他隻是想一想,可沒真想打流浪漢啊……昭搖張口結舌,瞪著借巷內陰影對流浪漢施暴之人。明明拳腳生風,深藍鬥篷帽卻紋絲不動,與纖長的外表毫不相襯的粗魯惡行,在那名流浪者的哀號求饒聲中結束。

庸解狐蹲下一膝,鬥篷的陰影掩去麵容,他低低吐出一字:“說。”

“……不。”流浪者咬牙擠出一個字。

“叮!”金屬落地的聲音,一塊金幣丟在流浪者手邊。

金幣並不稀罕,稀罕的是,它是有著“無條件國際通用”之稱的“瑪西米諾金幣”。使用瑪西米諾金幣,你可以向任何人買你想要的任何東西,至於能不能“買到”,前提條件是——隻要賣主有貨。

“不行,遠行的客人,我不會出賣我的朋友。”流浪者從地上緩緩支撐坐起,看了金幣一眼,眼中有一瞬間的驚喜,卻仍然加重語氣補充了兩個字:“絕不!”

第二塊金幣丟出。

怔呆出現在流浪者臉上,內心似乎在猶豫,仿佛點頭的魔鬼和搖頭的天使正進行大戰。當然,他最後仍然選擇了搖頭,“不不不,客人,我不會出賣……”

第三塊金幣丟出。

“不不,我不能……”

第四塊。

“好吧——”流浪漢若無其事地將金幣塞進口袋,“那邊,第二個巷口向左拐,在第五扇門左牆快扣五下,右牆快扣三下。”

庸解狐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片刻後,頭轉回來,鬥篷一掀,重重地一拳打翻流浪漢。

真粗暴……昭搖在心中暗歎,聽那流浪者哀號之後,又是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原因無他,庸解狐一隻腳踩在流浪漢的小腿上,腳尖左右旋轉,看上去非常用力。

“嗚……”流浪漢痛苦地張大嘴,尖銳的叫聲卡在喉嚨裏,似乎被某種東西堵住,隻能發出低低的嗚咽。

“還有呢?”庸解狐淡淡問著。

“沒……沒有了。”流浪漢表情扭曲。

“沒有?”庸解狐輕輕哼了聲,那仿佛從唇角邊呼吸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完全無害,隻是,與輕哼相反的是腳尖的力道,“就我所知——太善良的家夥,隻配沉睡在海底。”流浪漢的腿骨在他腳下發出可怕的斷裂聲,直到那張扭曲的臉連冷汗也流不出來之後,他才又輕聲問了句:“還有呢?”

“還有……是……”痛苦的喘息、停頓、深呼吸之後,流浪漢緩緩吐出三字:“安……魂……曲……”

停止左右旋轉的腳尖,庸解狐頷首,“謝謝。”

一道金光劃空閃爍,第五塊瑪西米諾金幣,也隨著“謝謝”二字出現在流浪者掌心。

扣門……準確些,是扣牆後,表麵浮著一層鏽斑的古老銅門向上升起,一名侍者打扮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後。

無聲一鞠,中年男子將兩人引向長長的通道,拐彎之後,出現數名衣冠楚楚的年輕侍者,這些侍者容貌各異,彬彬有禮,唯一的相同點是眼神銳利。引路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退開了,一名藍發侍者走過來,詢問數句,問題無非是“客人來自哪裏”、“來拜斯托羅海港是做生意還是訪友”之類,庸解狐一一回答後,藍發侍者引導兩人進入一間精簡舒適的小房間。

“願兩位玩得開心!”未戴手套的潔白五指扶在腹部左側,藍發侍者恭敬地向前彎了彎腰,另一隻手在牆邊一晃,門關上。

昭搖掀開鬥篷帽,感到小房間在輕微地移動。

“這間梯房的隔音效果不錯。”他四下打量。

庸解狐沒說什麼,不知美醜的容貌依然完全掩蓋在鬥篷下。當小房間停止移動時,細細的音樂聲響起,漸漸,音樂聲越來越大,聲波仿佛四麵八方湧起的海浪,一波一波,填滿整個房間。昭搖滿臉受不了,捂著耳朵正想對庸解狐大吼,音樂聲霎時一換,海嘯波浪的聲音換成低沉幽昧的回旋曲,像極了某種古老儀式上為平息死者的不滿和怨恨而彈奏的……

“安魂曲。”庸解狐輕輕笑出聲,長身立起,毫不遲疑地拉開門。

“Boou!Boou!選對了!”輕快的電子合成聲音響起,“歡迎兩位光臨六畜不安俱樂部。”

門開,樂止。一片巨大開闊的華麗空間出現在二人眼前,類似酒吧,隻不過是一間必須用“奢侈、奢華”等等同義詞來形容的酒吧。

嘟起唇,昭搖驚奇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挑眉,“解狐,六畜不安?”

“嗯哼,它是一家無責任俱樂部。”庸解狐側頭,“隻要你支付足夠的費用,無論是國家元首或者國際頭號通緝犯,都能在這兒享受平等的服務。在六畜不安裏,任何法律都不具備約束效力。”

“什麼意思?”昭搖聽得木渣渣。

“這兒是一個可以讓任何人全身放鬆的地方,”庸解狐頓了頓,又道:“不允許任何人搗亂。”

不允許搗亂……金色鬥篷下,熠熠有神的眸子突然一閃,“如果搗亂呢?”

“如果……”庸解狐歎氣,轉過身與同伴麵對麵,“昭搖,剛才的音樂你聽見了?”

“我沒聾。”

“如果不在安魂曲開始之後和結束以前的這段時間開門,我們現在會在哪兒,你知道嗎?”

搖頭。

“在灌滿海水的房間裏,並被沉到30千米以下。”

“……”

“乖,別搗亂。”說完這句,庸解狐輕哄著拍拍他的臉,轉身向前走,不理發怔發傻兼發呆的同伴。

“原來……安魂曲是這個意思……”回神的昭搖想起流浪漢,有些明白庸解狐為何對那家夥拳打腳踢了。也許,解狐所說的“太善良的家夥,隻配沉睡在海底”就是這個意思。真是……打得好!

見同伴的身影越來越遠,昭搖捏捏五指,金鬥篷在身後揚起一角,追上。

天頂上投下數盞白灼的燈光,光線筆直,不見一絲擴散,這些燈光打照在地板上,形成數道交錯彎曲的小道,三三兩兩的侍者在燈光組成的通道範圍內走動。在燈光範圍之外,卻各成一片幽昧的空間,無數客人散布其中,放眼望去,隻能瞧見一些隱隱約約的人影。

奢華的空間,不會被人打擾的享樂。

對於他們的到來,有些距離較近的客人自幽暗空間裏瞥來一眼,也僅僅、是那麼一瞥。

昭搖快步跟上,貼在同伴的耳邊問:“解狐,你來這兒……喝酒?”怎麼看都像酒吧。

“不,找人。”

聞言,昭搖略略加重了盯看他後腦的力道,花了五個瑪西米諾金幣,就為在這兒找人?黑眸沉澱了些許好奇,他繼續問:“找誰?”

庸解狐左右巡視,指著遠遠角落的一人道:“他。”

昏暗搖曳的燈光模糊了昭搖的視線,他微微眯起眼,喃喃自語:“那是誰?”

“一個海霸,也可以說是強盜。他在公海上搶劫,藐視國際公約,不受任何國家的法律限製。”說話間,兩人已來到那人身邊。垂落的鬥篷因抬臂的動作揚起一波優雅的弧度,庸解狐在那人身邊的空位坐下。

是個男人……昭搖乖乖坐在庸解狐身邊,叫了一杯顏色鮮豔的酒,打量的視線卻毫不掩飾地向男人飄去。男人的體形比較瘦小,沒有橫肉,因為坐在高腳旋轉椅上,無法目測身高,他的五官組合在一起比較斯文,氣質一般,走在街上,會讓人誤會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解狐說他是海霸,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昭搖傾身,將嘴貼在夥伴的耳邊,問:“你確定找的人就是他?”

庸解狐點頭,想說什麼。

“不用說了!”昭搖手掌一伸,阻止他接下來的話,眼中光彩熠熠,“這次,我來!”

依據解狐對待流浪漢的經驗,他明白,他完全明白——不就是揍人嘛,簡單!

掄起拳頭,一,二,三,昭搖正準備衝——咦咦,胳膊被人拉住,一隻裹在緊袖下的手臂橫過他的腰,緊緊抱住。

“不。”鬥篷下的腦袋搖了搖。

“不?”伸出一半的拳頭定在那人鼻尖前,相距隻有一顆瓜子的間隙。

“現在,需要用一條長有皺紋的舌頭和他說話。”庸解狐微微一笑,解開鬥篷,霎時,如大漠孤煙般直落的黑色長發出現在人們眼中,在幽暗迷離的燈光下渲染出一波波古老神秘的風情。

其實,就算身邊多出兩人,那人出不曾抬頭,隻是專注地盯著自己的酒杯,目光悠遠,不知沉浸在哪一層冥想世界裏。即使昭搖的拳頭放大在他的鼻尖前,他的眼珠也沒向他們瞟一瞟,直到隱藏在鬥篷帽下的臉出現在侍者眼中,直到察覺到侍者的肢體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他的頭終於有了動作——慢慢轉向庸解狐。

斯文白皙的臉,無害的氣質,就連眼神也談不上犀利——這是昭搖對此人的評語,暫時。

悻悻收回拳頭,他重新坐下,咬咬舌尖,以隻有自己和庸解狐聽得清的聲音咕噥:“你可以揍流浪漢,為什麼我不可以揍他。”

庸解狐決定選擇性地“失聰”,唇邊勾起微笑,他迎向那人探究的視線。

帶著些許迷蒙的眼神與一雙黑眸相遇,立即,眼神清澈了稍許,卻依然無害。那人盯看庸解狐的眼神很奇怪,這種清澈中混合著三分朦朧,有點天真又似乎在思考和苦惱的眼神,仿佛一隻無形而溫柔的手撫摸在庸解狐臉上。

侍者的僵硬,昭搖可以理解,那人的奇怪眼神,昭搖也可以理解,因為,任誰見到他這位同伴,都會出現短暫的“非正常”反應。用他的話說——除開比例完美的肢體數字,庸解狐有一張令人銷魂的臉。

銷魂,分兩種,要麼令人發狂地想去親近,傾盡所有,包括生命;要麼,就是令人瘋狂地想去占有、破壞,甚至毀滅。

如果說,長在庸解狐臉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放在其他人臉上,美麗是絕對足夠的,卻未必有他這麼吸引人。昭搖在感歎造物主神奇之餘,也不得不說DNA生命數據的奇妙——在一顆完美的顱骨上,配上光滑無瑕的肌膚,遠而飛揚的眉,高挺優雅的鼻,仿佛無盡的宇宙漩渦般吸引人的黑色雙眸,令人想撫摸卻心生膽怯的完美唇瓣,還有那無論何時總是微微昂起的下巴。笑容明明很親切,卻在無形之中流露出一縷若有若無的孤傲。

此時的庸解狐穿著深藍色的長袍,寬葉似的豎領向外翻起,在他頸下形成一波獨有的花紋,長袍的胸口和腹部處共有九顆排扣,扣得一絲不苟,緊窄的腰身勾出引人犯罪的弧度,而長袍下方為了方便行動,則是完全敞開的式樣。他曲擱在旋轉椅上的腿修長有力,棕馬色澤的皮靴將小腿完全包裹,解開的鬥篷搭在另一條腿上,正衝轉過頭來的男人微笑。

“幸會,我是庸。”

“左栗。”期文無害的男人報上自己的名字,笑容也溫和到令昭搖歎息。他追加一句:“抱歉,我不認識你。”

“庸解狐……”名字沒報完,他已被左栗拉入懷中,眼光有一刹那的波動。他將庸解狐扣在桌麵上,卻隻用眼睛盯著那張臉,像掃描射線一樣從額頭到頸部,細細察看,慢慢端詳,然後,他放開庸解狐,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有點……嗯,近視。”“沒關係。”庸解狐坐回原位,瞥了目瞪口呆的昭搖一眼,笑容轉向自稱為左栗的男人,“布拉國的商船在海上被搶,但是被搶的商船沒有改變航道,它的終點是拜斯托羅海港,它正巧也到達了拜斯托羅海港,隻是……”刻意停下的話,惹來左栗的眯眼。他盯著庸解狐。庸解狐衝他一笑,繼續道:“湊巧的是,拜斯托羅海港黑白不忌,隻要有人送貨,有人收貨,沒人理會巨額的貨款到底轉入誰的資金賬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