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言之,這裏是合法的銷贓地。
左栗單手支額,瞥了淺笑的長發男人一眼,開口時,笑容中夾雜了淡淡疏離,“你想要什麼?”
“我知道船上有十顆豆子。”
“是嗎?我想想……”苦惱的神色出現在左栗臉上,片刻後,他點頭,“是的。”
“標號DDBST00011的豆子在嗎?”
“我想想……應該在。”
“你能賣給我嗎?”
“你拿什麼買,小子?”眯起的眼在一瞬間迸出莫名的光芒,隻一刹,便被左栗斂入瞳眸深處。
“一顆石頭。”庸解狐從鬥篷口袋裏掏出一顆黑色石頭,滾圓,像糖果,“這是我從某個古老國家裏找到的,我希望你能笑納它。”
石子被拋高,在黑暗中劃出一道變月的輪廓,落入等候的掌心之中。迎著燈光研究一陣,左栗將視線調向庸解狐,如海笛般輕喃:“傳說……果然是真的……庸解狐能到達盤古星的任何一個地方……”
“不。”長發的男人搖頭,“我隻是……嗯……”他可愛地歪了歪腦袋,“比別人多一點好奇心。”
“好奇心……”左栗將這三個字咬在齒間,反複數遍後,他突然看向侍者,笑道:“美人,能幫我接通一個號碼嗎?”
“非常樂意。”美麗的侍者含笑點頭,傾身彎腰,將耳朵貼在左栗嘴角,聽他報了一串數字後,轉向隱入暗門。一分鍾後,侍者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小型通訊耳卡。左栗歉意一笑,走到台邊的陰暗處,低低說了幾句後回來,對庸解狐點頭,“在35號碼頭,標號11的貨倉門邊,你可以拿到那顆豆子。”
“謝謝。”
“那顆豆子是什麼?”左栗隨意問了問,並不好奇。
“一個朋友寫給我的信。”庸解狐恭敬地站起來,“再次謝謝,願神保佑您尊貴的骷髏!”
左栗揮揮手,不再理他們。
無驚無險,在左栗提供的地點取到豆子……
實際上,在庸解狐拆開一個銀色四方小盒子,從裏麵拈出一顆綠豌豆大小的豆子時,昭搖連問那是什麼的興趣都沒有了。
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他將豆子舉在兩眼之間,“這個能吃嗎?”
庸解狐用手捂住眼睛,無奈地歎氣,“昭搖,雖然我不希望你有一條長滿皺紋的舌頭,不過,可不可以請你用文明思維來對待這顆……嗯,豆子?”
“文明思維?”昭搖勾起一邊唇角,慢慢將臉貼近那張光滑無瑕的俊顏。
他曾告訴庸解狐,他的思緒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原始思維,一種是文明思維。換言之,原始思維即一種本能的思維,野性的思維,文明思維即是一種科學的思維,理智的思維。多數時候,原始思維占居他的大腦,支配他的行為。
例如——
“對你,我倒寧願用原始思維。”
“……”庸解狐無言。
原始思維=野性!
野性?
獸性……
撇撇嘴,兩人無聲地注視對方,四十八秒後,昭搖先笑出聲,別開眼,不再逗他。
庸解狐從皮靴暗袋裏抽出一片扁平細長的黑色金屬盒,彈開後,是一台微型智能電腦,簡稱“智腦”。他在屏麵上輕輕一點,左角彈出一個小凹槽,他將豆子放進去,凹槽縮回,下一刻,屏麵上出現一堆亂七八糟的曲線。
智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庸解狐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
“你朋友的……信……”昭搖仍然不習慣將豆子當成一封信,“寫了什麼?”
“不。”庸解狐瞥他一眼,“應該是信裏說了什麼。”
“可我什麼也沒聽到。”昭搖瞪他。
“那是因為我沒將你網入視聽範圍內。”庸解狐搖頭,又在智腦屏麵上點了點,立即,無形的磁波以智腦為中心擴大範圍,音波如潮水般一層層推進,一道聲音漸漸透過昭搖的耳渦,清晰起來——
“……解狐,我隻能向你救助,雖然我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準時到達你的手上,甚至……我不知道你在哪兒……”
這是一道悲傷的聲音。
昭搖蹙起眉,“你的朋友有麻煩?”
“是的。”
“你要幫他?”
“對。”信息結束,庸解狐笑著合上智腦,將側邊在手上一扣,一塊壓扁的豆子落在他掌心。將扁豆子和微型智腦一起塞進皮靴,他伸手揉揉昭搖的短發,“我想你現在是用文明思維思考問題。”
“什麼麻煩?”昭搖揮開他的手。
“去了就知道。”庸解狐站起。
“去?”昭搖隨著他一同站起,負手撇嘴,“在哪兒?怎麼去?”
“布拉國。”庸解狐戴上鬥篷帽,向海港方向走去,笑道:“昭搖,你應該會喜歡那兒。要在最短的時間到達布拉國,你說我們應該怎麼去?”
“飛去。”
“沒錯。”全身籠罩在鬥篷下的男人豎起大拇指。
“可是……解狐,空航站在那邊。”昭搖不解為何同伴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長長的身影一轉,“我們不坐空航機。”
“不坐空航機?喂——”昭搖追上去,“不坐空航機,你準備遊去布拉國?”他想發這個瘋,他可不奉陪。
前方的人不回答,徑自走著,昭搖隻得跟在他身後,莫名地拐彎、拐彎、再拐彎,等到庸解狐停下,引昭搖進了一間莫名其妙的門,又是一段拐彎拐彎再拐彎後,頓步。
一停,一撞。
揉著不痛但撞上同伴肩頭的鼻子,昭搖抬頭……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瞳孔收縮……
瞪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咽了咽口水,他幹巴巴地問:“解狐,你確定……我們坐的是這個?”
“沒錯。”
“真的真的確定?”
“是。”
深深吸氣,昭搖頭一甩,驀然大叫:“為什麼?”
“空航機的限製太多。”
“空航機哪有什麼……”限製二字沒說完,抗議無效的他已經被庸解狐推著後腰向龐然大物靠近。
“我們就坐這個。”
“可是……”
“上吧。”庸解狐微微一笑,惡作劇似的向同伴的屁股拍去。
“啊!”重要部位受襲,昭搖驚叫跳起,正好跳上龐然大物。
“為什麼……”昭搖捂著迎風飛揚的發絲,喃喃不解。為什麼為什麼,好好的空航機不坐,居然坐鳥?
請問,現在什麼時代?
“居然坐鳥……”昭搖幽哀無比地瞪了同伴一眼,“你……你居然坐……提提犀鳥……這種超越物理極限的事……”
“超越物理極限對你而言不是很正常嗎?”庸解狐回頭一笑,“盤古星上,很多事是無法解釋的。”
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正如現在的人們,雖然開拓著宇宙,挖掘著曆史,以公共數字記年,以文明發展的不同階段劃分世代,將現在稱為“微粒時代”,可有些東西無法解釋就是無法解釋,沒有原因,也找不到結果。
“行了,夠了,解釋不解釋那是你的事,我理呀!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如果不是在鳥背上,他一定抖著金鬥篷跳腳。
看看他們現在處於什麼狀態,啊?他們居然坐在提提犀鳥的背上,從盤古南半球飛向北半球!如果現在手上有盤古球儀,他相信將拜斯托羅海港和那什麼的布拉國聯成一條直徑,那條直徑一定穿過盤古星球的地核。
恨恨盯著眼前色彩單調的鳥羽,昭搖繼續幽哀。
提提犀鳥,一種能用“稀罕”來下定語的巨型飛禽。它們的鳥蛋體積相當於一間小型體育場,你可以猜想這種鳥有多“巨”。提提犀鳥無論雌雄全是一個模樣,它們的背部羽毛永遠是青黑色,腹部羽毛隻有白色,兩顆藍色的眼珠占滿眼眶,藍色眼珠的中心是綠色的瞳孔;而且,它們鳥喙堅硬,前方向下微微有點勾弧,兩隻爪子的皮膚如盾甲般堅硬,每爪四趾,趾上的尖利指甲可自由伸縮;翅膀更是強韌有力,是能夠在盤古星第五層大氣中飛行的少量禽鳥之一。
盤古大氣分十層,就拿前五層來說,從地麵開始分層,分別是旋流層、靜流層、軟氣層、辣氣層和無用層。氣候現象強烈的第一層旋流層不適合空航飛行,第二層靜流層大氣平靜,適合所有空航器飛行。第三層軟氣層,充滿了磁力電子,是盤古星的第一層保護性氣層,空航器可以通過,但從成本和耗能方麵考慮,全球交通聯盟並不讚成各國的空航器上升到第三層。而第四層,也就是辣氣層,普通空航器的外殼無法經受這一氣層中空氣分子的大量電荷,對提提犀鳥來說,這些電荷卻是最舒服不過的按摩氣體。至於無用層……顧名思義,無用無用。
如果昭搖能以“身體受不了辣氣層的電荷”為借口指責庸解狐,他也不會乖乖坐在庸解狐身後了。
他無法指責的原因是——牢牢安裝在提提犀鳥背部的透風座椅至少稱得上舒適安全,而且,脖子末端豎起的鳥羽像一麵盾牌,阻擋了辣氣層中百分之九十五的電荷,剩下的百分之五透過鳥羽的縫隙撲麵吹來,一波波掠拂周身,的確有那麼點舒骨按摩的感覺。
爽是很爽啦……
“不過……”昭搖咬咬舌尖,低聲抱怨,“我還是比較喜歡坐空航機。”
近在咫尺的咕噥,庸解狐怎會聽不見,指腹滑過鳥羽,他輕笑,“坐空航機一定會經過弗蘭國上空。他們的總統曾說過,如果我在十年之內靠近弗蘭國國境範圍,他就用炮轟了我。”
“……船呢?”短暫的停頓,輕輕的吃痛聲,很顯然是昭搖咬痛了自己的舌頭。
“水路啊……”昭搖等了半天,才聽庸解狐嘀咕了一句:“……有仇……”
仇?他眨眼追問:“有什麼仇?你和誰有仇?”
庸解狐偏頭,眸中含笑,“水路一定會經過幻晶國國界,我在幻晶國得罪過一個人,暫時……我想……我想他暫時不願意見到我。”
暴……青筋!
“你得罪幻晶國的誰?皇宮貴族?”
“……他叫隨光。”
“我問的是,那個叫隨光的是幻晶國的什麼人?”
“他是一名情報販子,隨光他……嗯,比我高一點。”關於這一點,雖然他不怎麼想承認。
好吧,水路不行,還有其他——昭搖咬牙切齒地問:“你不知道有繞道這種事嗎?”
“……”
“我沒聽清,你能不能說得大聲點?”風大,沒辦法。他捂著頭發,順便連耳朵也一並捂住了。
“我發過誓,三年之內不涉入因霄國的海域範圍。”
忙著捂頭發的昭搖終於聽明白了,他的反應——嘴角抽搐,青筋狂跳。
放棄放棄,他放棄追問行了吧!
“你——能不能——讓它——飛——慢——點——”
空中,時不時傳來斷斷續續的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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