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斷章》解讀(2 / 3)

“愛情說”作繭自縛。“愛情說”是最易被人接受的。但《斷章》顯然不止在說“愛情”,不隻是一首徹頭徹尾的情詩。這種解說隻涉及了“主客體”的一個方麵。有賞析者如是說:“論詩者大都把卞之琳的《斷章》看做是一首意蘊艱深的哲理詩,其實作為言情詩來讀,詩味才足呢!”“當我們品評著這首小詩的不同凡響的題旨,流連於這首小詩的含蓄雋永的意境之中時,我們為什麼還要作繭自縛,像詮釋一道深奧的哲學命題那樣去對它作枯燥乏味的理性分析呢?”其實是“愛情論”者自己在作繭自縛,耽於詩中某個方麵的情感氛圍,不肯去作更深入、更博大的哲理探尋。

或斷章取義,或主次不分,或畫地為牢……要讓這中間的任何一種解說去統帥其他解說,肯定做不到,肯定會永遠“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下去,《斷章》也會因各種解說不一而蒙上“詩無達詁”的美麗麵紗,永遠朦朧下去。魯迅先生說《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這正是讀者學識經曆的不同對《紅樓夢》的不同部分、不同方麵產生了深刻的理解,是個性化理解,是否能以這種理解來作為對《紅樓夢》的整體解讀呢?顯然不能。個性化的解讀是通達理解、審美目的的必經階段,但是對廣大讀者來說,真正可接受的解釋應該隻有一種。這一種解讀是對作品全麵深入理解的結果,可以幫助讀者切中肯綮地把握文本的精神實質。但這種切中肯綮的解讀為何會變得如此捉摸不定呢?怎樣才能獲得這種理解?

朱光潛先生在《詩論·抗戰版序》說:“詩學在中國不甚發達的原因大概不外兩種。一般詩人與讀詩人常存一種偏見,以為詩的精微奧妙可意會而不可言傳,如經科學分析,則如七寶樓台,拆碎不成片段。其次,中國人的心理偏向重綜合而不喜分析,長於直覺而短於邏輯的思考。謹嚴的分析與邏輯的歸納是治詩學者所需要的方法。”恩格斯說過:“沒有分析就沒有綜合。”“不喜分析”,也就不可能有紮實的分析作為綜合的基礎,因此中國人的“重綜合”往往也是不實的。直覺再敏銳,沒有通過邏輯的檢驗,往往不能做到精確,往往要出偏差。四種名家解讀《斷章》各執一詞,是個性化解讀的最好體現,是“重綜合而不喜分析,長於直覺而短於邏輯的思考”的結果,短短的一首詩,由於缺乏“謹嚴的分析與邏輯的歸納”,即算是大家,都不可能有真正的綜合概括,不可能做到深入全麵、重點突出地把握主旨。如果在這個階段就停滯不前,隻能是半途而廢。

因此,閱讀文學作品通過充分的感知想象“意會”之後,還須經“謹嚴的分析與邏輯的歸納”,才能切中肯綮地把握精神實質。

下麵以《斷章》為例看文學作品的閱讀過程:

第一步:充分地感知想象。像朱光潛在《詩論》裏寫的那樣,在吟讀的“一頃刻中”把《斷章》“所寫的情境看成一幅新鮮的圖畫,或是一幕生動的戲劇”。不僅如此,你還要憑感覺想象,調動人生積累進入詩的情境去體驗,吟誦到“言皆出於我之口,意皆出於我之心”,吟誦到你就是詩中的各種角色,有著各種情緒情感體驗,生出很多聯想想象,獲得多種人生況味。感知想象之後,還要對感知想象的部分、方麵進行分析探究。文學的魅力就在於它有著不可窮盡的可闡釋性。這一階段是“詩無達詁”的階段,獲得的闡釋越多、越具個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