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峰時期,交通一片長紅,隻有一人暢通無阻。葉芝一直很佩服發明自行車的人。她以前就覺得很玄,害怕自己會摔下來,總也不願嚐試,直到有一天她真的騎上了車,才明白原來人真的可以隻靠2個狹窄的輪子在路麵上穩當地飛馳。這和戀愛一樣,在愛情沒有開始之前,她永遠想象不出會那樣得喜歡一個人。
時間不早了,她準備從大路上下來抄近道。這條小路她時常經過,隻有今天改變了風景。遠遠的,她就看見路的另一頭被一輛黑車堵住,等她靠近時,車上下來幾個戴墨鏡的黑衣人。
黑衣人攔下了她。
“葉芝小姐嗎?請和我們走一趟。”那張橫肉滿溢的臉上露出偽裝的笑容,他故意露出腰間泛出烏色金屬光澤的東西威脅她。
再明顯不過了,這是一場綁架。但是葉芝卻出人意料地鎮定,作為資深肉票,她有豐富的被綁架經驗,光從他們的陣勢來看就知道他們很不專業。
敢在這種交通高峰,人有多的路口劫人,還黑西裝,墨鏡,黑車,張揚得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綁匪?至少把西裝領口上吊著的價牌取下來吧……誒?才200多塊?這麼便宜?怪不得要來綁票賺錢。她猜,連他那把槍都是假的,估計隻能用來噴水澆花。
被肉票這樣長時間毫無懼怕地直視,那個黑衣大叔竟然額頭沁出冷汗,正當他準備放棄,葉芝竟然乖乖地坐進車裏。
“大叔,你不上來噢?”
“哦,哦。”擦汗。
葉芝會上車的原因很簡單,她看到某人也坐在車上。
“嗨曹莓,這麼巧。你今天沒來看話劇噢。”
“你閉嘴!”
曹莓最痛恨看到她這幅慵懶閑事的嘴臉,就好像什麼事都不必擔心就能順順當當,養尊處優地活著。無論是班級同學老師還是齊諾臣,都對她的懶惰視而不見,習以為常,而隻要她有丁點作為就能得到褒獎。為什麼她可以毫不費勁得就得到全世界,而自己就算再努力也是垂死掙紮?
就因為投胎投得好?
曹苺不怨恨命運,她怨恨的是葉芝。
“哦,人家不說了好吧。”葉芝憋了嘴。她是誠心相與曹苺交好,一直沒有機會。
車玻璃透過來的景色,漸顯荒蕪。被莫名其妙載離市區的葉芝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反而是曹莓耐不住:“沒我事了,放我下去。”
小小的不安,立刻被掩埋在黑衣男人們不懷好意的奸笑中。
“小妹妹,萬一你同學沒你想的這麼值錢呢,你爸欠我們的錢,怎麼辦?”
曹莓眼底寫滿恐懼得看著他們。
葉芝動了一下,揉著眼睛:“好吵阿,還沒到阿。”她好像感冒加重了。
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睡到現在。男人們的笑聲嘎然而止。
“誒,曹莓快看,好漂亮的房子耶。”葉芝突然指向窗外。
遠處的山頂上聳立著一幢古堡,在陰暗的背景下,仿佛棲息著化身為貓頭鷹,用黑色的羽翼褻瀆天空的惡魔。一道閃電,將曹莓的臉映得煞白,她望著古堡,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地獄。
兩個女孩被帶到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等待她們各自不同的命運。門被鎖上之後,唯一的光線也就消失了。葉芝覺得寒冷迫近了她,不由得蜷縮起來,昏昏沉沉地又想睡去。
這時,幽暗的空間裏回響起一種,仿佛積累千年怨氣,伏地靈般的呢喃。葉芝瞬間睜開眼睛。太黑,她什麼都看不到,但是習慣於生活在保險絲燒掉的生活中的葉小姐,總是能在黑暗中適應起來。
“你別哭啊。”她說著,沿著牆壁去摸索她。
曹莓猛地甩開她的觸碰同時停止了哭泣:“不要碰我,你這假惺惺的家夥!”她跳開,“現在還裝好人,對阿,等會兒就會有人捧著成疊的鈔票恭迎大小姐回去,你這種可以用秋遊的心情享受綁架的人,沒資格安慰我!”
噢,不碰就不碰麼,隻要她不要再這樣哭就行了,聽得她越發寒冷。葉芝縮回自己的角落,不再搭理她。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好像時間都凝固了,葉芝再次從迷糊中醒來。摸摸書包,發現糖果不見了,可能是剛才顛簸的時候,掉在了車上。她覺得很冷,渾身酸痛。寒氣似乎已經滲入她的四肢百骸。
現在多麼希望有一雙溫暖的手……
“不會有人來救我了。每次做壞事情都會立刻報應到自己身上。”盡管細弱蚊蠅,還是被葉芝聽見了。
“說明你還不夠壞。”葉芝緩緩地吐出一句話。
而不夠壞的反麵角色,通常總是會有人喜歡的。
曹莓是從一個沒有名氣的小學校考來的,初來乍到,各方麵的素質都比英知的人差一等。由於和葉芝是同班的關係,齊諾臣總能恰好看到她一人孤零零地落於人後。但是她並沒有顯示出一副可憐楚楚的樣子,反而眼裏寫滿了不可被擊敗的敖然。
齊諾臣向來持才傲物,又沒有一點口德,從他看到曹莓的第一眼,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總是要找機會刻薄她一下,每次見麵就把曹莓的自尊心削得像衛生紙那樣薄,以至於後來他說在距離他那張伶牙俐齒之下32公分處有一顆赤誠而溫柔的心的時候,葉芝唯一的反應就是翻白眼給他看。
那個時候,曹莓沒有哭也沒有反駁,隻是用飽含憤恨的眼睛瞪他,好像可以用目光將他釘死在自我準則的十字架上。這種眼神,叫他背脊發麻卻異常興奮,仿佛電流貫穿全身。他故意每次看到她都激她,把她的惱怒當作玩笑,卻欣喜地看著她一步步向前。
連遲鈍地葉芝都看出他這種症狀就是明顯的一見鍾情。
可惜齊諾臣打死不承認,直到曹莓通過自己努力,今非昔比,成了英知響當當的冰山才女,他也不肯表白。或許是不敢了……
自作孽不可活,葉芝有時候會為了諾臣的個性歎息,然後更加珍惜身邊的各種情誼,總覺得在不知道的時候,人和人原本交錯的命運就會分道揚鑣,或許僅僅是因為一句話,一個眼神。
她開始想念劉斯,非常非常地想。那些沒有經驗的綁匪,難道就不知道在給對方打勒索電話的時候要讓她和他說一句話的嗎?
長久的岑寂過後,曹莓終於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嗯?實在和她說嗎?葉芝睜開眼睛看她。那張平時比冰雪還要冷漠的臉上,露出的愧疚,是真心的。
“沒什麼阿,你不用難過的。”
她隻是在幫諾臣還一點人情而已,要是直接給錢還債,曹莓一定不會收,這樣不是很好?
“沒什麼?怎麼會沒什麼?你這個傻瓜,總是這樣!為什麼你這個傻瓜什麼都不做,就能得到他,而我做了一切,他還是那麼遠……”
葉芝緩緩抬起眼睛:“我得到誰?”
“齊諾臣……”
她慢慢消化著這句話,時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突然恍然醒悟:“太好了!原來不是單戀。”
什……什麼?
曹莓忽然被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走吧,走吧,我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葉芝忽然來了精神。
曹莓莫名其妙,哭笑不得“你在說什麼?瘋癲了麼?我們怎麼走得了?”她們是被關在密室裏啊。
世界上,不存在沒有窗戶的房子,人也一樣。曹莓驚訝的發現,即使自己不相信葉芝的突發奇想,卻從剛才起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滿懷期待地握著她的手。
深秋的雨帶著冬天逼近的寒冷,打在落地玻璃窗上。灰蒙視野中白色的閃電凸現,就好像天空被陡然地撕開了道口子,照亮了白色大房子裏三個人不同的神情。
劉斯不敢置信得瞪著眼前這個宣稱是葉芝私人律師的女人,她眼神犀利,如此地冷靜,以至於顯得沒有感情。齊諾臣倒是很習慣她姐姐的這幅尊容,反正每天看每天看都習慣了。哪天他家姐要是突然變得溫柔婉約唯唯諾諾了,估計是病入膏肓神經崩潰了。
劉斯不喜歡這對姐弟,但是親口聽到齊諾臣解釋他和葉芝的關係那時,他心裏還是比較舒坦的。“普通朋友”的定義有很多種,他今天碰到的隻是一般的那種。
齊嫻雅雙手叉腰,茶壺狀。
“就是這樣,這件事情我們不需要讓本家知道。綁匪所提出的金額很小,葉小姐完全有能力償付。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他們的第二通電話。另外請你不要像燒著屁股那樣在人眼前晃來晃去!”
不可理喻的女人!
在這種時候,他怎麼還可以坐得下來?得知葉芝被綁架,他的心都擰了起來,頭一次感到深切的無力,若不是這個叫齊嫻雅的女人惡言惡語地用法律程序威脅他,他早就奔波到雨幕裏,自己去尋找葉芝的蛛絲馬跡,無論如何都比什麼都不做,幹等在這裏強啊!
葉芝一定很害怕,一定哭得稀裏嘩啦,一定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小姐。
“她是溫室的花,禁不起摧殘!”
“拜托,你才是吧。書呆子!除了念你的書,你還會做什麼?小孩子一個!”劉斯的一切都來的太容易,這種好命的人,她最唾棄!
齊嫻雅仿佛口口聲聲在控訴劉斯的監護不當。然齊諾臣知道,他姐姐隻是就事論事,她根本沒有想過劉斯能擔當什麼。
“總之,先報警。”
劉斯剛拿起話機,就被齊嫻雅一把奪去。
“報警?別天真了,你以為看警匪片,總會有人來主持公道?”
他斯文溫和的氣質終於被她催著去度假,劉斯拔高了嗓門:“誰能保證她的安全?!你可以嗎?”
“我不行,但是錢可以。”
這些綁匪要的隻是錢而不是人命,這一點她可以肯定。但是為什麼齊嫻雅自己如此煩躁呢。糾根追底,是葉芝那張最新的體檢報告一直困擾著她。這個孩子過去幾年已經很不容易了,神啊,請給她幸福,不要再用重複的苦難來折磨她。
劉斯不會明白齊嫻雅的做法,對於他而言,世界是不一樣的。因此齊嫻雅後麵說的每一句都像尖刀一樣刺痛他。
“你聽好,我現在隻是知會你,絕不是在和你討論,別自以為是。葉家?你以為葉家當你是什麼。若你是個誰誰,葉家怎麼會放心大小姐房裏住你?劉伯的兒子?怎麼算世交?他們都認為你隻是個管家的兒子,天生的男仆,你根本連構成威脅的資格也沒有!葉小姐之後可能獲得家族世襲的爵位,你呢?你有什麼可以雙手奉上?”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可是現在情況太緊急,對葉芝安危的擔憂占滿了他所有的思緒,令他沒有空間去慢慢思索他的立場,他們的將來。
“家姐!”齊諾臣看不過去了。
越說越過分,她好像沉溺在自己冷酷的思想裏,連身為她弟弟的他都覺得可怕。
“你自己看看吧,葉小姐每年的帳務情況。順便找找差距,不知死活的人!”
齊嫻雅把報表扔給劉斯,畫畫綠綠的紙張迷住了人的眼睛。
帳麵上這些出出進進的數字,讓他隱約覺察出葉芝有顆善於理財的頭腦。每一筆投資,都收獲頗豐,以至於葉家每年給的錢,可以用來零花。說穿了她並不是笨,隻是懶,若她的天分用在讀書上,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天才,和班上才女曹苺有的一拚。最令他欣慰的是,所有賺來的錢扣除家用,幾乎沒有剩餘的捐獻給了慈善事務。
然,劉斯的臉在下一刻凜了起來。
紙張上最後幾行分明寫著:英知學院生物工程項目及轉校生劉斯所有費用。
頓時,劉斯的臉上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痛直鑽心底。葉芝捐助別人他會讚揚,但是當得知自己用的每一件儀器完全出於她葉大小姐的慷慨,感覺就不是特別舒服。簡直就像被圈養的一樣。
“你知道了吧!別大義凜然地令人惡心了,看清自己的處境吧,要不是葉家大小姐出錢幫你買學校,你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裏研究你的破東西呢!”
“我又沒求她這樣!”
“哈,笑話。不知道感恩的家夥,你好自為之吧。”
輕描淡寫地字句宛若一塊塊巨石砸向他的心,劉斯的眉頭打了結一般,指甲深深地陷入握成拳頭的手掌中。他想忽視某種內心強烈的翻騰的厭惡感,告訴自己,葉芝僅是好心。
房間忽然響起音樂聲,在死寂的氣氛裏變得尖銳,刺人耳膜。齊諾臣第一時間去接聽電話。齊嫻雅歎了口氣,揉著太陽穴去開門。
“我……我忘帶鑰匙了。誒?齊姐?”
葉芝站在門口,欣喜地望著齊嫻雅,甜蜜地笑了。
齊嫻雅好像並不驚訝看到肉票活潑潑地站在她麵前,以及她身後黑壓壓站著的一排黑色西裝戴墨鏡的彪形大漢。
劉斯沒這麼好心理素質,他隻有危險來臨時的紳士義務。他箭步上前,一把將葉芝和齊嫻雅拉到身後護著。
“有沒有怎樣?”他回頭低聲問葉芝,目光仍緊緊鎖住眼前的威脅,恨不得在他們臉上燒出兩個窟窿。
葉芝的小手輕輕扶上他僵硬的身體,柔聲解釋道:“其實……”
“恭送大小姐回府!”她話未出口,一排“黑社會”整齊劃一地90度鞠躬。
這是怎麼回事?
“我出了雙倍的價錢。”葉芝小心地瞄了一眼劉斯發青的臉色,吞了口口水,越來越小聲,“反雇傭了他們。”
噢,有錢可使磨推鬼,沒啥新鮮的。但是劉斯盯著她的眼神,好像很不友善,使她直覺地說錯了什麼話,尷尬地不敢正視他。
門口那群人自動散去,齊嫻雅在她麵前嘮叨,她完全沒在聽,心思隨著劉斯進了廚房。他一句話都不和她說,麵孔也板得好像敷了石膏。天,他們之間剛剛有了點起色,為什麼又被她弄糟了。
“喂,你有沒有聽到家姐和你說阿。”齊諾臣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覺得好笑。她是被人綁架了還鎮定自若的人啊。
看見他,葉芝突然想起來她急著回來的初因:“最好去看望下曹莓。她受了驚嚇,而且她說她喜歡你誒。”
齊諾臣愣愣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相信他聽到的內容。
“真的,她說因為你,她恨死我了!誒呀,你別愣在這裏了,機會難得啊,你們快點和好吧!”
片刻,他忽然眼睛一亮,觸了電般跳起來,裝過外套就往外跑。
齊嫻雅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草莓?還西瓜咧,死小子交了女朋友竟然不告訴我!我開車載你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