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賈教授聽戲
(短篇小說)
在大學讀新聞專業時,老師曾說:一個人做某一行久了,就容易產生職業麻痹,會視而不見許多有價值的東西。 而我親身感受到這一點,已是做記者十二年的一個炎炎烈日的夏季。
有一天,我意外地看到,我們小區被大家公認是最有文化的賈教授,接連幾天晚飯後都出現在小區大門前的廣場,陶醉樣地傾聽著一對兒殘疾男女對唱的南方小調。
沒有人注意到這對兒男女是哪一夭來的,在那兒已表演了幾天。 小區的許多人像我一樣,注意到他們,是因為發現賈教授感悄起伏的傾聽樣兒。 我們從來沒見過,一向刻板嚴謹,連微笑都是“愈思意思”的職業性的老教授,因為聽戲就現了原形。 原來他也有喜形於色的時候,原來他也有難過悲傷的表情,原來他也有忘記身份以掌擊腿而大呼“好”字導致已謝了頂不多的幾縷頭發也紛亂起來的時候……於是,許多人加人到每晚的聽眾當中,主要因為對賈教授的興趣而產生了對這對兒男女表演的興趣。
演唱的男女三十多歲的樣子,都沒了雙腿,男人留存的截肢更長一些。 他們與許多外出謀生的人類似,風塵仆仆,但不同的是穿著很顯家常潔淨。他們的皮膚雖然呈現出那種飽經風霜的古銅色,但男的眉清目秀,女的小巧梢致,一看就是典型的南方人。 兩人都是坐在小推車上,是那種可以被別人推,也可以自己用雙手轉動手柄前行的專用小車。他們唱的南方戲曲,我一句也聽不明白。 小區裏這麼多人在聽,恐怕能真正聽懂的也不多。於是,大家總會時不時地扭頭向賈教授投去一瞥。
賈教授坐在自帶的小馬紮上,先就是凝重得不得了,哪像要輕鬆地聽戲。 他的目光隨著後他而來的這對兒男女,慢慢地搖著小車。 男的一邊搖自己的車,一邊還在小區前那個為了讓行車減速的不足兩三厘米高的橡膠路障前,趕緊騰出另一隻手去推女人的小車。幾乎小區的人們後來說起來,都是因此而覺察到這個路障的存在。 這時的賈教授還是我們常見的賈教授,不言不語,安靜地專注地觀看著兩人慢慢地擺正車位,有條不紊地從車後的盒子裏拿出一個個演出的行當,弦樂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琴,打擊樂是幾個大小不一的鼓。
調琴轉軸撥弦之後,鼓點“咚”地一響,男女很快柔聲軟語地進人對唱。 兩人的表情很是豐富,很是人戲。 這時再側看賈教授,儼然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或輕咬下唇,或若有所思,甚至有時會隨著小曲的拖音而閉目搖頭晃腦。 一曲終了,賈教授定然是最先叫好鼓掌,雖然也有一次是人家並沒唱完,隻是聲如遊絲的一種過渡,但賈教授的掌聲還是帶動了全場的掌聲。 接下來,賈教授就把自己準備的一元硬幣投幾枚在演唱者麵前的飯盒裏。 叮叮當當很是悅耳,男女便回敬點頭致謝。 不少旁觀者也紛紛效仿,立刻形成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熱鬧……
從來沒有一次能夠耐著性子聽完的我,或許已真的患了“傾聽”鈍化的職業病?幾天後采訪一個學術研討會時遇到賈教授,我禁不住好奇地問:那兩人到底唱的是什麼?
教授說:“我也聽不懂,但曲子很婉轉好聽。 最主要的是,我可以這樣幫他們,而不讓他們感到自己是被施舍的。 他們因為自己的勞動收獲而感到欣慰、感到心安。 他們是一對兒夫妻,結婚時,男的曾答應要帶女的周遊全國。 可是他們很不幸,遭遇車禍雙雙致殘。 丈夫不願意食言,隻好如此完成自己最美好的心願。 我想拿錢幫助他們,可這種認真傾聽的方式才是最好的。”
我半天無語……那天傍晚,我與報社的攝影記者早早就等待在小區的門前,可是沒能等到那對兒殘疾男女,賈教授也沒出現。
(原載(佛山文藝》2007年第2期)
沒時間,忙
(篇小說)
最近千嘛呢?忙,瞎亂忙―這是我那時常常在電話裏對別人說的一句話。
我那時真的很忙。那可是個滿大街都似乎是忙人,樓上掉下塊磚,砸著十個人九個是老板、另一個是老板助理的年代。“言商”的年月當然是很忙亂的。 不僅是商業巨賈、小販小攤們天夭螞蟻搬家似的一點也停不下來,就是平常人家同樣被五彩繽紛的報紙和幾十個電視頻道的新建小區、香車野遊、美女紅酒刺激得一個勁要改變自己的生活麵貌。 日子這樣一點點地浸染,大家或許都感到忙,忙得要命,誰見了別人都要趕在對方之前說自己忙。
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時尚.一種幸福.一種自豪。忙著找事做,忙著做事情,忙著掙錢,忙著找對象,忙著購物,忙著享受生活,忙著找別人訴說自己有多麼多麼忙,忙得亂七八槽……不忙就壞了! 不忙就亂了!
我不是生意人,但有時比生意人還忙。 我是省城晚報的記者,與別人日益膨脹的物欲橫流相比,我天天忙的當然是希望我生活的城市天天發生意外,天天有新鮮事,天天有希奇古怪的牛生了豬、雞下了三個連黃蛋、跳樓自殺的人真的跳了、煤氣罐爆炸、老太太掉到被小偷偷去蓋子的容井裏、某領導強迫女部下時舌頭被咬掉……如此等等的突發事件。
沒想到,一陣兒從未聞過的梅花香氣把我徹底改變了。如今我賦閑了,也得找事做呀。 雖然不再那麼佗,又怎能真的閑得住?再有人來電話,我還是說忙呀,忙著在家院子裏疏朗地養起梅來。
我之好梅,不是文人的清高或明誌,而是因為我記憶中的幾個女性都與梅有關。她們或是喜歡養梅,或是好吃楊梅,或是以畫梅為職業,或是性格中崇尚梅,或是名字中有梅……這並不足奇,隻是你相信嗎?從我生活中蒸發一樣丟失的那個女子竟然與別人夭生的不同,是她的身體在半夜能自然地散發出幽幽的梅香。
沒辦法把她重新找出來證明我說的是真的。那奇特的體香是莫明其妙地遊戲般走近我的,如今我已混淆了真實與虛幻。 不過,一個手機號碼,幾首流行歌曲,並沒有隨她一起從那個城市消失。現實多麼可怕.一個人的存在怎麼就是一個電話號碼……
天沒亮,我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不僅僅是自己那瘦瘦的身子,對那張很是溫馨的床有著某種特別的敏感,而且身邊還躺著一個膚色實在嫩白、絕對秀色誘人的陌生美眉。
她很舒服地睡在我的臂彎裏,像一隻歸巢依人的鳥兒。 她那一張紅潤潤的小臉蛋,看上去很是平靜。 時而掠過一絲遠航水兵泊港頭枕波濤夢吃似的微笑,甚至讓人能感到從牙縫裏透出的絲絲甜意。她如睡蓮狀鋪展在我臂膊上的秀發,散亂到粉紅色的枕頭上,烏黑泛亮呈現著綢緞般的細膩和光滑。 她的睡相綜合著內斂的愜意和藝術的詩情。 如果居高俯視,是那種藝術化的美輪美免。她大概一夜都是這樣半蜷在我的懷裏,輕微而均勻的鼻息,顯出碧玉秀女的小巧美妙。
房間裏似有似無地飄過一陣植物的自然馨香,細細如絲,嫋嫋輕甜,不豔不嬌.不濃不重,卻散淡可人。 我打量來尋思去也沒發現香氣的來源,或許是空氣清新劑什麼的。 當然,那時我不可能對梅那麼敏感,不可能就斷定那是千枝梅花曆經漫冬寒風所演繹出的香雪。
再轉頭看看那陌生女孩,一股植物香氣似乎更加濃鬱,瞬息萬變,似雨後白霧,時聚時散,時來時去,簡直有些似是而非了。
她是誰? 我怎麼在這兒?忘了一切,似乎!
我希望這不過十平米的房間幫自己回憶些什麼,但這裏的一切呈現出的則是全新的陌生。
床邊是張電腦桌,如電影蒙太奇似的電腦“屏保”動漫,讓我一時間找不著北。雪日的一對青年男女,時而漫步在雪花飄飄灑灑的街頭,時而相擁在白茫茫的荒野;有一陣兒城市的公共汽車從畫麵中開過,突然又退回來了,接下來或是進或是退,或是進了退或是退了進,或是急進或是急退,倏忽又變成了白白的雪,紛紛揚揚卻片片可數的雪花。瞬間又切換成男女間長久而熱烈的親吻,秀發、肩頭,甚至女孩長長的睫毛上都是晶瑩而拉拉分明的雪花……望過去很有暖雪的溫馨和浪漫。
哦,終於明白了! 這是發燒友製作的刀郎那首《2002年的第一場雪》FLASH。 我很熟悉當年那支風行得滿街流淌的歌謠。憑著感覺,配上腦海中對應的動漫,心兒輕歌曼舞起烏魯木齊那“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的第一場雪,“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帶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葉。2002年的第一場雪,是留在烏魯木齊難舍的情結。你像一隻飛來飛去的蝴蝶,在白雪飄飛的季節裏搖曳。 忘不了把你樓在懷裏的感覺,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熱更暖一些。 忘記了窗外北風的凜冽,再一次把溫柔和纏綿重至”。雖然隻是“屏保”畫麵,電腦音響是關閉的,可歌兒似乎就在我的臉前曲拆而蒼涼地拖著男低音晃悠悠自由散漫。 這讓我立即懷疑到,是否這一切根本就是我身邊這位美眉的傑作。
能把這個FLASH做成“屏保”,至少在電腦行裏不是一般段位。 這美眉絕對一個網迷,弄不好還是一黑客。現在這幫小丫頭片子能著呢、情著呢、神通大著呢,別看有時寫不好一篇作文,一考試許多科目總不及格,卻能把電腦這高科技的子孫玩得蒙蒙轉,轉速比那幫兒夭天吃專業飯研究來研究去的專家還要高得多。
①
想想我用電腦寫稿多年了,不過是前兩年才知道如何聊天。
先聽朋友說起,不久自個偷偷摸摸進新浪網的同城聊天室。誰知一進去,淺嚐網聊,嘿,牛啊,真是牛得不得了!
我注冊了一個“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網名―沒什麼實際意義,隻是電腦設置時提醒必須用一個網名。 迷迷糊糊地進人,守株待兔地死等。 不久,找到一個名叫“夜香妖媚女”的網客,便放馬過去,與“她”過起招來。
設置分屏、私聊,點她的名字,屏幕上出現一行字: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對夜香妖媚女悄悄說:Hello很快屏幕上就出現了另一行紫色的字:夜香妖媚女對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悄悄說:好!我本來想著像遇到一老外似的說幾句生硬的外語.沒想到人家倒說的是標準的漢語一一好玩兒!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你的名字很特殊,很好聽!(大多聊夭都是從恭維對方名字好聽之類開始,要不然,人家可能就不理你。)
夜香妖媚女:謝,你也是。
感情網上說話都這麼簡單,或許是打字不快的緣故?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你常來嗎?
夜香妖媚女:不,你呢?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我今天第一次來,不大熟悉,可以教教我嗎?
夜香妖媚女:大家彼此彼此:)
事後,我才知道:)表示笑臉。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做哪行?
夜香妖媚女:啊:P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不明白!那符號什麼意思?
網聊前就聽說,許多表情或語句都是簡化符號,不僅調節樂趣,也增快書寫速度,顯示著你的熟練程度和水平,當然也是網絡個性化的標誌。
夜香妖媚女:吐舌頭! 你真菜鳥氣*?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當然。是?
夜香妖媚女:看花了目即:一D(開口大笑)
這是個很喜歡在不熟練的人麵前賣弄的家夥,把名字都起成了夜裏的妖精。 讓我憑空想出紅發、白臉、藍眼皮、紅嘴唇之類,散發著魔鬼般魅惑的女人豔香。看來我也要露幾手―當然是僅有的幾手。我打上屏幕四個阿拉伯數字:9494(就是就是,這句我會,一本小說上說的。 當然還有7456―氣死我了,8147―不要生氣,5555“嗚嗚嗚嗚”,表示哭泣,還有TMD--fdA媽的、TNND叫一一他奶奶的、WBD―王八蛋之類,這些都是讀聲類似,憑我的聰明才智當然一下子就可以記住。 與“對手”過招半天總是用不上,好不容易勉強9494)
夜香妖媚女:%一)
這是“跌破眼鏡”,當時我不明白,就給了她一個‘0^,‘0‘(哈哈大笑)
夜香妖媚女:能告訴我伊妹兒嗎
朝著花果山孤注一擲:當然
我把自己在網上本該像處女膜一樣珍惜的伊妹兒,輕易地透露給了一個陌生得毫無準備也毫無防範的人。接下來,喜歡吃什麼、生活的城市如何之類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的字符一個個敲打上屏。 不料,就是這個黑頭黑腦、漫無邊際、東吹西侃險些把我聊暈菜的小丫頭片子,知道我伊妹兒十多分鍾就破譯密碼,闖進去逛遊了一遭。
突然一行字出現在我的屏幕上:沒勁,你是個記者?
一直自稱無業遊民的我脊梁溝直抽冷風,雖然知道網上沒句實話,還是緊湊地敲上一行字:你怎麼知道?
夜香妖媚女:就你那伊妹兒裏的DD(東東,也就是東西),一看本MM(美眉)就心知肚明。
嚇死我也,這小丫,不是欺負我“菜鳥”吧!
……唉,後悔死了,用了這麼多年電腦,這麼個多功能的玩意兒跟著我隻委屈當打字機了。
B一②
雖然為了解文壇的新動態,看了幾本網絡小說,比如《我愛上了那個坐懷不亂的女子》《秦朝女子》《大路上之金蓮衝浪》之類,確實沒想到網絡讓人無處藏身,但以後再不敢與夜香妖媚女之類大內高手過招,隻好隱姓瞞名,重敲鼓另打鑼以“打虎武鬆”網上衝浪,當然找的是“文雅閨秀”(雖然可能早就是人過半百的黃臉婆)、“中年美女”(雖然可能是其醜絕對一“恐龍”)、“小女一十八”“菲兒”“仙女一枝花”之類。 不出半月,自己也練就了“獨孤九劍”“降龍十八掌”“葵花寶典”,儼然一位身懷蓋世武功的佩刀五品。
隻是如我卻沒膽量與網友見麵,即使對方有約,或是要電話,我要麼一再推拒,要麼玩太極顧左右而言他,要麼絕然地立刻隱身蒸發不再與對方交手。
不久,就覺出網絡的耗時和膚淺。 首先是半天搭不上汕,搭上了又要說些不知雷複了多少次的性別、年齡、職業、喜好之類,好像找個共同的話題很難。 要不然怎麼網客們聊來聊去就可能聊到一起,慢慢地軟化出感覺來,因為“未知”所產生的空間想象越來越相互吸引,最後就癡迷地非要見麵;膚淺到所謂的
“情投意合”,其間所需的時間和曆程,可能很漫長如彌天黑幕,也可以是電閃雷鳴快馬一鞭。
瞧出門道,便不大情願花太多時間和精力泡在上麵。 沒勁呀! 我這人就這毛病,什麼事初做起來都充滿好奇和熱情,一旦翻底兜頭什麼都明白了就會迅疾隱退,把激情投到別的什麼新的玩意兒上。
雖然不像當初每晚都上線與人相會,或是隔一段時間改姓換名進聊天室找個新人雲山霧罩瞎發泄一通,有時在辦公室上班成是等人或是其他無聊的間歇,仍可能偶爾客串似的去某聊天室晃悠一圈。
前陣子聽說如今聊天都去QQ,問我多少號,簡直一頭霧水。有時我打上屏幕的符號,對方很不屑地“說”,太累,如今誰還記它呀?原來,QQ早洗心革麵,不像我初學時費勁。各種表情符號,早給武客俠女伺候停當―個個與之匹配的小圖標,隻管點擊。 比如說讚賞是一個挑大拇指的圖案,一杯咖啡、一枝玫瑰、笑、大笑、微笑、哭、大哭、峨牙咧嘴扮酷、開槍反對、香吻、關心示愛、痛恨、小心大便、懷疑、不理、拒絕,等等,都有與之相對的具體圖案,省去了許多費時費力的電腦符號組合。
目光離開《2002年的第一場雪》FLASH,企圖詳詳細細全方位圖解室內:除了一張桌子,還有一個簡易的衣櫃一一是那種碎花紛紜的布簾子六麵圍成的;其他是個小三層架子,擺了鞋和一些小東西。 床頭櫃上有書、台燈、電話―包著花布,毛絨絨的,冬天瞧著就暖融融的,實在可愛。
天哪,我瞬息想起什麼,雙眼又盯著電腦“屏保”看! 看,我看一一鉀奧,“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帶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葉……忘不了把你樓在懷裏的感覺,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熱更暖一些。忘記了窗外北風的淩冽,再一次把溫柔和纏綿重皿”。這不是說我現在嗎?外麵也在下著雪,雖不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卻很是洋洋灑灑的,一天就下得很大很厚,把世界蓋得白茫茫胖乎乎的。 躺在溫暖的室內,臂彎裏抱著一個說不清誰家的小美眉,很是暖意,很是舒適,當然比藏在心中的火熱更暖一些,更主要是真實一些。 隻不過,心裏同時還存在著一種莫明的跳動。
一股甜甜的香味兒讓我禁不住深深地快吸幾下,隻怕那香飄忽忽就沒了。 這香有點意思,一陣一陣的……
她一會兒全清醒了,我們會說些什麼? 可能回憶怎麼走到這屋來,或是她吃驚地發現與一個陌生男人睡在一起,便發出浪一般的嚎叫,或者某種細細的卻十分十分噪音的尖叫,神經質電擊般跳出去很遠,赤身裸體……
突然,她好像睡姿不爽地擰了一下脖子。 我急忙閉了雙眼,調勻呼吸,假裝自己同樣深入夢鄉。 隻是我心裏仍然企圖為自己趕緊找著一個睡到人家陌生女孩床上的原因。
確定她並沒醒來,我又一次如中學對方程式的急切求解,好奇地觀察這女子,心裏越發莫名地恐懼。 她的眉毛雖然細彎成形,卻淡而輕淡;小巧的異子,秀氣得讓人心疼,加之兩葉紅潤潮濕的薄唇,性感而富有挑逗性。 她的身體並沒有完全發育起來,一對兒不大的乳房恰如含苞待放的花蕾。
她隻是把很薄的被子的一角蓋在自己的腹部至膝關節處……
沒敢再研究下去,她動了一下,整個臉部的表情全跟著鬆動了。她突然睜開眼夭真地望著我說,你總看我幹嗎?
不及我回答,她轉了個身又睡去了。 她的背如美玉光滑細膩……
我知道,那時是黎明。 陽台上的窗簾已透露些許朦朧的光亮。 沒有聽見外麵刮風.不知雪是否還在下,我該怎麼辦?
目光再次落在歌手刀郎動漫,想起周傑倫。
不知為什麼,一聽刀郎的歌,常想起周傑倫。 比如現在,便想起周傑倫的《東風破》:“……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籬笆外的古道我牽著你走過,荒煙漫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低緩如呢喃而節奏纏綿的《東風破》,深情回味如泣如訴往事淒美走過的《東風破》! 我的腦海似灌水般出現了酒吧裏慌亂急忙的燈光,時亮時滅,時明時暗,旋轉飛舞,夾雜著震耳欲聾的強節奏音樂鼓點和歇斯底裏要吼破嗓子般唱腔的男歌聲,一群在燈光下蹦迪的男女像鬼魅張牙舞爪,在霧氣白煙瞬間噴出、繼而籠罩迷漫所造就的迷幻之中,讓人感覺自己展開雙翼隨意盤旋翱翔的樣子,放縱著疲憊和緊張之後的自由和暢快。 飄飄長發左左右右地狂甩,似乎能劃破密集的空氣啪啦啦作響;全身盡力扭曲縮萎,突然間四臂開合,仰天尖叫,時而還隨著某句大家都熟悉的歌詞一起搖臂狂呼……
世界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的動感,好像永遠未曾有過如此類同的時間的緩慢甚至是靜止。 音樂與環境把人的思維編織成如網絲扣,同時,也毀壞著服飾與愛好的個體,一切在這裏都被旋轉和機械運動所代替。但是,這種旋轉和機械運動卻是充滿激悄和鑲發力的。有一個詞很是清醒,那就是自由。還有一些詞試圖清醒,那就是為什麼自由。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得不能再做.就是隨著大家去做。
C一②還是《東風破》,還是《東風破》。當我的腦海裏再次浮現《東風破》時,我想起些別的什麼,昨日―就是昨日,我曾去了酒吧―個蹦迪的酒吧。 蹦迪之前一位男歌手模仿迪克牛仔高歌《有多少愛可以裏來》;另一位歌手則模仿楊坤的《無所謂》;接下來是一個穿得特易露,一抬膝或一扭腰就‘.走光”的小女生兒,與被她邀上台去的帥哥雙簧演繹陶晶瑩的《太委屈》;再下來是那個一頭長發、戴墨鏡、穿緊身黑衣、扮相特酷的小男生演唱周傑倫的《七裏香》和《東風破》。
不少男女歌手在舞台上盡可能揮舞著酒瓶,伴著“咚咚咚”鏗鏘的節奏聲,一氣兒把整瓶啤酒幹光,他們身邊常常站著一位先他或她而一口氣喝幹了一瓶酒的帥哥或是美眉(在酒吧裏,男性不論多麼對不起觀眾全稱帥哥,女性不管長得多醜也與美女一樣統稱美眉)。 當然,歌手的酒是帥哥或美眉送上來的,帥哥或美眉照規矩一般都是自己先一口氣喝個瓶底朝天視為挑戰,以此
“將軍”歌手如法喝個梢光―客人給歌手送酒之多少,顯示著歌手的演唱水準和人氣。於是,喝完一瓶又一瓶送上來,或是幾人幾瓶一起送上來,歌手的身後便響起酒吧DJ敲響的擂鼓般的
“咚咚咚”聲,全場的高潮和熱情霎時被點爆,喝彩、敲桌子、尖叫聲似狂風暴雨。
是的,我昨晚就是在酒吧喝得都忘了自己是誰,很可能是那種半迷糊半清醒時遇到這個女孩子的。沒錯!
我應該是在半醉之下無意地瞥了一眼,鄰桌的女孩在哭。 我便把有些僵硬的脖子扭過去,透過醉眼很迷離地盯著她。 有聲音的,隻是酒吧內的吵喊聲和震耳欲聾的音響把她痛快而淋漓的哭聲淹沒了,但我還是在昏暗多變的燈光下捕捉到了她的哭泣。
我沒打算搭理她。 這是一個演藝酒吧,三層樓幾百名客人,不隻是來喝酒的,還有來放縱自己的、蹦迪的、約會的、吃搖頭丸感受光怪陸離的。 當然還有吸食其他毒品的、找“雞”泡
“鴨”的,或是隻找個小姐過嘴癮手癮的,或是沒什麼目的隻是來瞧瞧酒吧是什麼樣子的,讓混亂縫合自己的某種創傷的,朋友聚會的,某個小丫還裝模作樣地一副純得不行的小樣兒懷抱鮮花過生日……五光十色的人心,懷揣亂七八糟的目的。
不管什麼目的,你已經來了,來了就是好樣的! 這是DJ鼓動大家煽動現場氣氛時聲嘶力竭的喊聲:一定要用手裏或桌上的一切可以用的東西敲起來,讓我聽到你們的敲擊聲和呐喊聲……使了吃奶勁兒敲起來,把桌子敲壞了老板埋單而且獎勵啤酒喝。
一個由音樂、啤酒、雪茄、紅唇、鮮花、短裙之類鐳射出與白晝不同的霓虹夜色…‘二漫無邊際而短暫如瞬!
C一③
我是在沒了戀愛、沒了最後一個女人的那一夜,去蹦迪前最後一支歌是模仿周傑倫的《東風破》的那家酒吧。 當然去那裏並不隻為這個原因,我平時也去,不僅是喝酒,主要喜歡那種可以讓人完全放鬆下來,甚至飄飛起來的氣氛和感覺。 隻有在酒吧,我才不可能感到自己已是四十多歲的男人,我喜歡那句話―真實的謊言! 二十嘟當歲那個一激動就忘乎所以的愣頭青小子是在酒吧裏的我。
昨晚去酒吧,算下來.我已與我生命中的第十七個女人在一個月前光榮地分手。她的名字叫向梅。
提她的名字其實無所謂,因為生活中我還與臘梅、梅月清、小梅、紅梅、冬梅等有過關係。 當然,這些名字代表的都是一個與之呼應的女性。
向梅與我分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不想工作,隻想夭天讓我寵著她、養著她。 我辦不到,她就在與我戀愛不到一百天,正式提出並付之於行動地與我分了手。 這不足一百天的日子當中,我們都很忙,見麵不過十多次,有過三次床第之歡,都不能盡興。 因為她總在那一刻與我談起未來生活的某種需要,比如說能否給她買個玉佩、吉祥物或是耳環什麼的。
十七個女人,我當然不可能是與十七個女人結婚! 其中隻有兩位與我曾有過閃電般的短暫婚姻,而後大路朝夭、或是獨立木橋愛幹嘛幹嘛,各走各的道。 其他女子不過是與我有過這種或那種關係,或談對象.或同居,或者一夜過後就分手―當然不是妓女,我從來不招惹“雞”。惹不起呀!
怕什麼? 當然是怕病。什麼性病之類的梅毒、淋病等小廣告早人街竄巷,在城市的角角落落處處可見。 還有每年比例和總量突飛猛進的艾滋病,一旦染上,這輩子將被判了死刑徹底玩兒完。就算處於潛伏期不能立刻赴死,也絕對是活在世上的最後一段日子將生不如死。
我不可能像那些小姐得了這令人恐怖的病,還大大咧咧沒事似的繼續生意,以報複那些不是好東西的男人,讓他們也染上這再也無法改變命運的將收歸於閻羅的花柳病。報複的對象,還包括那些逼她上了梁山人了夥、不做打家劫舍的生愈就不能坐著自己的交椅的老鴨。 隻要風傳哪個院子用了生病的姑娘,老鴨這輩子就再不好混這道飯了。這下子就明白了這些小姐為何明知自己病人膏育依然對“事業”樂此不疲敬業愛崗。 她們希望跟隨自己去奈何橋的人越多越好、隊伍越大越壯觀,死了拉著墊背的陪葬的多多益善,自己從不賠本,賺成最後一個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