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修建天尺亭。2004年,在皇華軒南側修建了一座遙測趵突泉地下水位的天尺亭。亭高6.3米,對角寬3米,內盆半徑3.8米,外池半徑5.8米。該亭為仿古竄頂式三角亭,青瓦彩棟。護欄嵌有“二龍戲珠”透雕圖案,水下安裝30隻燈和人造霧裝置。護欄內壁探出9個龍頭,不斷地噴雲吐霧。護欄外圍地麵鑲嵌濟南新七十二名泉浮雕板。亭內安裝電子測水器,以觀測趵突泉的地下水位。周圍環水傍泉,花木扶疏,環境優雅而和諧。這座新建築不但具有遙測地下水位的功能,而且極具觀賞性。
(3)修建濼苑。濼苑位於趵突泉公園西北區,2005年8月底正式動工建設,2006年國慶前夕建成。濼苑是一條仿古民居式水景街,東西長28米,南北長約100米,總占地麵積2200平方米。整個景區四圍皆環繞著清澈的泉溪,形成“人家盡枕河”的泉城特色景觀。前街後河的布局不對外直接敞開,僅以幾座不同風格的小橋對外連接。沿橋往裏走,就像步入世外桃源,令人心馳神往。濼苑街寬3.5—4.0米,均以青石板鋪砌。泉水流過街麵,最後彙入三曲橋下河中,形成“清泉石上流”等景觀。濼苑內的建築沿用明清濟南民居風格,以廊、榭、閣等敞開性建築為主,亭、台、樓、閣、榭等高低錯落,交相輝映,既富有變化又和諧統一。
(4)修建“五三紀念園”。“五三紀念園”於2006年始建,是為紀念“五三慘案”而建的。該建築位於趵突泉公園的東北部,其建築形式與公園內其他建築相協調,同時又與同曆史時期建築文化風格相符合。紀念堂(館)為院落式軸線對稱布局,平麵布局如“中”字。建築為上下兩層,底層為展覽區,廳內設蔡公時銅像及圖片資料,二層為觀景平台,站在上麵可北看西門橋,南觀公園內景觀,構成趵突泉公園北端的製高點。
經過多次擴建整修,如今的趵突泉已成為以泉為主、名勝薈萃、環境優美、步移景異的著名泉林公園。它作為濟南泉文化的一張亮麗名片,每天都以其獨特的風采,迎接成千上萬慕名而來的中外遊客。
泉水行舟不是夢
濟南有如此豐富的泉水資源,古人早就想到在泉上行舟,乘舟賞泉。那景象,那滋味,一定妙不可言。而在有些有條件的大泉,也確有泛舟遊泉的曆史。
位於珍珠泉大院西北側的王府池子,在明代曾是德王府內的一個大泉。當時它跟珍珠泉相連,是現在濯纓泉的一部分,通稱濯纓泉,又名濯纓湖。它的麵積,比現在的王府池子大的多。據清道光年間的《濟南府誌》記載:“濯纓泉稱湖,前在德王宮內,今在院署西牆外百餘步,俗稱王府池,圍圓四十餘丈,由地溝北流,穿民居,出起鳳橋下,至院後會珍珠泉水,經百花、鵲華兩橋入大明湖。”乾隆年間的《曆城縣誌》上也說:“濯纓湖,今歸入德藩,建濯纓亭其上,俯視澄淵,須眉可鑒;楊柳交匝,金鱗遊泳,龍舟蕩漾,蓋世奇觀。”這說明,當年德王府的貴族們,經常乘著龍舟在泉上遊玩。清代著名戲曲家孔昭虔曾在《明湖棹歌詞》一詩中寫道:“水西橋外濯纓泉,日暖清秋放鴨天。薄暮采蓮人不見,清風吹轉渡頭船。”這說明到了清代,這泉更加平民化,有人乘著船在泉中放鴨,也有人在泉中駕舟采蓮,那景象真是如詩入畫。
不過,濟南多數的泉,麵積都比較小,在裏麵行船是有困難的。然而眾泉彙流形成的護城河,卻是理想的舟船之路。昔日人們不但在河中泛舟賞泉,還在河中行船運輸物資,以應生活之需。 著名文史專家嚴薇青先生在《濟南掌故》中,就曾談到民國年間西護城河中帆船往來的情景以及解放後護城河衰落的慘狀:
本世紀(指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小清河的船隻可以溯流而上,直達西門橋下。當時西門外護城河的水位很高,河身也寬,河中可以並列兩排船,從橋下往北,前後接連不斷,直到現在山東造紙廠東廠的門前。船隻停泊之後,把跳板搭在岸上,可以隨時裝卸貨物。從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船上的人在船頭做飯及船工們用拖把打掃船艙。一般說來,來濟南的貨船運的大都是木材或截成一段段的木柴和大白菜;由濟南開往下遊的船,大半裝運煤炭、麵粉等;但也有從西門外放空回去的船隻。由濟南返航時,隻要過了第三虹橋(原來橋的位置,大體在現在大明湖西門前通往明湖西路水泥橋偏東的地方),附近沒有其他橋梁,帆船就可揚帆駛去。
西門護城河的水位,從30年代就已開始下降。韓複榘統治濟南的時候,為了保證船隻來往濟南城下,曾重修了北郊的“五柳閘”,采用新的技術和管理方法關閘蓄水;每天定時開閘放行,當時還能勉強通航。以後水位繼續下降,關閘閘水也無濟於事。後來外地來濟南的船隻就隻能停泊在濟南東北郊的黃台橋,再也來不到西門橋下了。
解放以後,濟南市區擴大,工業發達;工農業用水和市民用水,需要量大大增加,泉水已供應不上,水位更無法提高。特別是“文化大革命”以來,河水汙染嚴重,淤積日見增加。雖然經過政府號召,幾次挖浚,但是汙染問題一直未能解決,泉水仍然不旺。天旱的時候,西門橋下幾乎無水。當年各地貨船放到桅杆,聯翩而至西門外裝卸貨物的盛況,現在已無法見到了。
嚴薇青先生談到的解放後護城河的狀況,一直延續到上世紀80年代。
1984年,濟南市政府對護城河進行了疏浚,並將護城河建成開放式環城公園。然而仍然存在嚴重的向河內排汙問題,加之泉水有時斷流,河水的淨化能力較差,河道淤積越來越嚴重,河水流速越來越慢,河中行船仍成泡影。
直到2003年下半年,政府又開始對護城河沿線進行截汙改造。到2007年,終於截掉了沿線的汙水口,再加上幾大名泉穩定的噴湧,終於使護城河的河水複清,水位提高,重新具備了通航條件。
2007年3月19日,濟南護城河一期通航工程開工,工程主要內容包括河道清淤、駁岸改造、船站建設、遊船製作、管線改造、河岸綠化、燈光設置等。至4月底完工,護城河至五龍潭的2.7公裏河麵正式通航。從此,人們從解放閣下乘船,途經黑虎泉、泉城廣場、趵突泉等景點,可直達五龍潭。
此後,又曆經兩年的規劃、拆遷、施工和數百名園林職工的艱苦奮戰,於2009年6月底完成護城河二期通航工程,並順利實現環城通航。環城通航的裏程達5.5公裏。通航後的護城河環繞濟南老城區,將市區四大泉群及解放閣、泉城廣場、趵突泉公園、五龍潭公園、大明湖風景區等景點連為一體,形成一條自然風光秀美、文化內涵豐富、得天獨厚的城市環狀景觀帶。
2009年底,護城河第三期通航工程又開工建設。該工程南起黑虎泉,北到小東湖,全長1.4公裏。2010年底完成後,護城河將實現全線通航,遊覽航線可達6.9公裏。從此,泉城遊由陸上遊變為陸路、水陸共遊,“一船遊覽濟南府,環城通航賞泉城”將完全成為現實。
聽 泉
濟南泉水之美,美在風采,也美在聲音。所以自古賞泉,不但在看,還在聽。聽泉,似乎更能體察泉的神韻,泉的性情,泉的氣勢,和泉的內在美。正如日本大畫家東山魁夷在《聽泉》中所言:“絮絮低語的泉水明明白白地對我說:美,正在於此。”
聽泉最宜到趵突泉。自古迄今,不知有多少人為它雄壯的噴湧聲所傾倒,所折服。元代大詩人趙孟頫聽泉,寫下了“雲霧潤蒸華不注,波濤聲震大明湖”的千古名句(趙孟頫:《趵突泉》);而與之同時代的濟南詩人張養浩聽泉,則聽到了“四時嚐吼半空雷”的驚魂之聲(張養浩:《趵突泉》)。這聲音,這詩句,讓人聯想到千軍萬馬在呐喊,雷霆萬鈞在揚威。正如當代詩人苗得雨描述的那樣:
像無數機器旋轉,
像列列火車運行,
像高山甩下瀑布,
像大海波濤奔騰,
像千裏森林風嘯,
像長征途中,
億萬人前進的腳步聲……
再聽那黑虎泉的聲音,也令人為之震撼。明代詩人晏璧在《黑虎泉》一詩中寫道:“石磻水府色蒼蒼,深處渾如黑虎藏。半夜朔風吹石裂,一聲清嘯月無光。”同時代的詩人劉敕也說:“石激湍聲成虎吼,泉噴清響作龍吟。”(劉敕:《詠黑虎泉》)可見當年黑虎泉的噴湧聲,如猛虎咆哮,似巨龍長嘯,摧星遮月,讓人驚心動魄。這威嚴的泉聲,凜冽的水色,在讓人震驚的同時,也教人滌蕩心靈的汙垢,常懷清廉之心。“寒光一聲常驚骨,澄色千年可洗心”(同上),正是黑虎泉的威力所在!
如同詞分豪放、婉約兩派一樣,濟南的泉水也可依此歸類。有的泉與豪放的趵突、黑虎等泉不同,它們是在淺唱低吟中顯現出自己的風格,展示出自己的美麗的。漱玉泉聲如漱玉:“泉流北澗瀑飛瓊,靜日如聞漱玉聲。”(晏璧:《北漱玉泉》)聽了這水擊金玉的丁冬之聲,會讓人聯想到李清照《漱玉集》中流淌的佳句;琵琶泉音似琵琶,錚錚琮琮,抑揚頓挫,會把人帶進白居易《琵琶行》的詩境之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濟南南郊山區的琴泉,更是以“泉聲夜滴如理絲桐”聞名於世。清代詩人王初桐讚曰:“苦洪峪口白雲深,試聽琴泉泉似琴。何必思賢尋舊譜,高山流水有清音。”(王初桐:《濟南竹枝詞》)琴泉流出的琴聲,如同在演奏《高山流水》的古曲,講述伯牙和鍾子期共勵共勉、知音相諧的美好故事……
當然,還有更多的泉,偏居一隅,不事張揚。它們默默地生發,默默地潛流,與世無爭,處變不驚,悄無聲息,清極靜極。然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時無聲勝有聲。”它們安於清靜,更顯優雅之美;悄然無聲,卻贏得無數擁戴者的青睞和尊敬。
長流不息的濟南泉水啊,它帶給人們太多的恩惠,太多的美好,也帶給人們太多的思考。盡管它常常是那樣含蓄,但從它的呼吸和心音中,我似乎聽懂了它的性格:有動有靜,方為全麵;有豪放有婉約,方見完美;有高唱有低吟,方顯和諧。這,不正是它的迷人之處和魅力所在嗎?
泉的思念
如同沒見過大海的人渴望見到大海一樣,當我沒見到泉的時候,也老盼望看到泉。這因由,一是出於好奇,但更多的是源自一個古老的傳說。
打我記事起,就常聽老人們說,我們縣城北關曾有個水勢很旺的黑虎泉。黑虎泉聲如虎吼,流出的泉水清冽無比。那泉水終年滔滔不絕,穿過街巷,流過過野,所到之處,莊稼豐茂,林木蔥鬱,花果飄香……深受泉恩的百姓們,都把這泉水看作是命根子,對他倍加珍愛。可是有一年夏天,縣太爺的兒子掉進泉中淹死了。這位縣太爺一怒之下,下令堵泉。然而泉水洶湧,填土塞石,均不見效。最後縣太爺聽信了一個風水先生的話,讓人在泉口蓋上一隻大鐵鍋,鍋上塗以羊血,再填上一層厚厚的土石……從此,泉水便斷了流,黑虎泉也從家鄉消失。不過,這“黑虎”並沒有死,它悄悄地潛入濟南,又從濟南的地下冒了出來,這就是濟南有名的黑虎泉。因此,一些好勝的老鄉,一聽說濟南有七十二名泉,便頗不服氣地說:“哼,那些泉,還不是從咱家鄉跑去的嗎?……”這傳說雖然荒誕,但童年的我卻堅信不疑。心想,等長大了,一定去看看濟南的泉。
上中學後,傳說的吸引力伴著童年的幼稚,已漸漸離我遠去。但我卻從老師那裏,對濟南泉水有了些初步認識。教我們曆史的陳老師,老家在濟南,肚子裏頗多濟南泉水的掌故。課餘時間或勞動間隙,陳老師高興了就來上一段:“話說濟南府,山明水秀,人傑地靈,家家泉水,戶戶垂楊。那市內的七十二名泉,噴珠吐玉,天下無雙。那明鏡般的大明湖,梵宇錯落的千佛山,更是人間仙境一般……”幾句開場白,就把我們說得心迷神醉。有時,我們故意逗他說:“陳老師,您是不是對自己的家鄉太偏愛?誰不說自己的家鄉好啊?”陳老師一聽,趕忙分辯說:“非也,濟南的泉湖之美,非同一般,自古名聞天下,引得無數名士競相讚美。元代濟南籍的文學家周密,從曾祖起就客居江南,可他仍然念念不忘家鄉的山水,特請曾在濟南做過官的好友趙孟頫給他畫了一幅《鵲華秋色圖》,以慰故園之思。金代有位叫元好問的詩人,故鄉是山西,卻偏偏愛上了濟南的山水。他在詩中寫道:‘羨煞濟南山水好’,‘有心常作濟南人’。他把能做個濟南人,看作莫大的榮耀!清代還有位叫王蘋的詩人,寧可棄官不做,也要回到家鄉濟南的泉邊居住。他對家鄉的泉水愛之極深,當外地的朋友寫信問他濟南的泉水如何時,他自豪地答道:‘湖幹煙亂柳毿毿,是處桃花雨半含。七十二泉新漲暖,可憐隻說似江南’……”陳老師搖頭晃腦地津津樂道,說到興奮處,似已物我兩忘,沉醉其中,還深情地吟起自己寫的仿白樂天的詞句來:
濟南好,風景舊曾諳:家家泉水凝碧翠,處處楊柳籠綠煙,能不憶濟南?
濟南憶,最憶是趵突。千年玉樹波心立,波濤聲震大明湖,何日更重睹?
開始,我們還以為陳老師講的,未免有些誇大,不相信濟南的泉水真的那般美好。可是當讀了《老殘遊記》對濟南“家家泉水,戶戶垂楊”景象的真實描寫後,又覺得老師說的並不為過,因而越發對濟南的泉水產生了濃厚興趣,以至像元好問那樣,產生了想做個濟南人的強烈願望。
也許真的“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的這一願望,很快得到實現。1962年,我終於考取了省會濟南的一所大學。來到學校,剛報上到,我便約上一位先我入校的同鄉,去看趵突泉。
那時的趵突泉公園,遠沒有今天這樣氣派。夏天的一場特大暴雨,把趵突泉路衝成一條深溝。當我們沿著溝沿,走到趵突泉附近時,老遠就聽到了悶雷般的泉吼聲。我們走進公園,尋聲而去,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響聲中,終於見到了向往已久的趵突泉。此時正是泉水最旺的時候,隻見碧藍的方池中,三股粗大的泉水如滾如沸,噴珠吐玉,足湧起兩三尺高。麵對如此聲勢浩大的泉水,我驚得目瞪口呆,立即想到神話中的東海龍宮,仙山玉闕;情不自禁地讚歎造化的神功是如此奇妙動人!
以後,每到星期天或節假日,我們常同學三五相邀,去到泉邊賞泉。黑虎泉畔,我們曾孩子似的脫光腳丫,挽起褲腿,忘情於清且漣漪的護城河中,與荇藻、遊魚相戲相伴;金線泉邊,我們曾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專注地盯著明鏡般的池麵,仔細地搜索虛無縹緲的金線。對著漱玉泉的一池碧水,我們曾遐思悠悠,走進宋代的曆史烽煙,去追尋女詞人李清照的閃光足跡;望著珍珠泉中的串串“珍珠”,我們也曾效法水中撈月的李太白,捧起萬千珠顆,向空中任意拋灑……
當然,更多的時候,我們也常到一些散居的小泉邊遊賞。這些小泉,或深居於裏巷,或出露於河邊;或錚錚淙淙地淺唱低吟,或寂寂無聲地悄然流淌,都清得出奇,靜得出奇,美得出奇。伴著這纖塵不染的清清泉水,我們無拘無束地縱談人生,思索未來,解剖自己……如入清澈透明的清涼境界,身心了無雜塵,陡覺輕鬆異常。不知不覺中,心中的“泉”也合著地上的泉,淙淙湧流出來。正如東山魁夷在《聽泉》中所言: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煩亂生活,遮蔽了它的聲音。當你夜半突然醒來,你會從心靈的深處,聽到幽然的鳴聲,那正是潺湲的泉水啊!
回想走過的道路,多少次在這曠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這個時候,當我聽到心靈深處的鳴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進的標誌……
這長流不息的濟南泉水啊,千百年來,孕育生機,滌蕩塵垢,指點迷津,滋潤著一代又一代濟南人的理想和生活。它,不也正是濟南人心靈深處的鳴泉嗎?
從大學畢業後,我帶著對泉的美好記憶,告別了濟南,到了遙遠的四川工作。一別數年,世事攘攘。這期間我雖也回過兩次濟南,但都因來去匆匆,心緒又不佳,未能再去看泉。當1975年,我重新回到濟南,再去看那日思夜盼的名泉時,卻大失所望。那曾經洶湧澎湃、終年不枯的趵突泉,已經枯竭無水;它周圍的漱玉泉、柳絮泉、金線泉、馬跑泉等名泉,也都幹了個底朝天。至於那些潔身自好、散居各處的小泉,或已淤塞,或遭填埋,更是不堪一顧。顯然,那場“文化革命”連濟南泉水的“命”也給革掉了。麵對著瘡痍滿目的漱玉泉等名泉,詩人紀宇曾經這樣寫道:
白玉欄杆抱一個寂寞,
也許在懷念昔日的漣漪;
楊柳輕搖係幾縷情思,
使我想起女詞人的佳句。
何處尋找你的坎坷悲歡,
心似池底土裂縫四溢;
沒有清泉,讓你何處去梳妝,
沒有碧水,你要到哪裏涮筆?
這種破敗景象,使我無法再以“濟南泉水甲天下”的美譽誇耀於人。節假日,星期天,我也不願再去看泉。眾泉消失了昔日的風采,而我心中的“泉”,似乎也已凝滯不流,失去了活力……
以後,盡管有幾個外地朋友,約我撰文介紹濟南名泉,我都婉然謝絕了。因為當時濟南泉水狀況,令我大失所望,哪裏還有向人介紹的資本?
但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使我那淺薄的認識陡然為之一轉,我對濟南的泉水也產生了新的感情……
那是1979年春天,為編寫濟南戰役回憶錄,我到南京去訪問了一位曾參加過濟南戰役的老首長。
這位老首長住在南京雞鳴寺附近的一個四合院中。我叩開綠漆大門,撲麵而來的就是一陣濃鬱的花香。隻見小園內,一樹桃花正開得蓬蓬勃勃,如雲似火。老首長就在彩錦般的花下,跟我親切交談。當他聽說我來自泉城濟南時,兩道濃眉一揚,眼睛陡的一亮,急火火地劈頭就問:“濟南的泉水現在怎樣了?還是那樣美嗎?”
我一愣,真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怕如實講出來會使老首長失望;而違心地憑空編造,又非我之所能。我隻得將泉池失修,泉水幹涸,名泉已不足觀的實情,輕描淡寫地說了說。老首長專注地聽者,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但那神色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失望。聽我講完,他滿含深情地說道:“母親養育的兒女多了,又曆經內憂外患,孩子也會有斷奶的時候。做子女的,能因吃不到奶就嫌棄自己的母親嗎?加倍地關心她,體貼她,愛護她,這才是子女應盡的義務。”
簡單的話語,樸實的比喻,卻句句動人心肺。是啊,我們這些做“子女”的,隻知道從“母親”那裏獲取安逸和快樂。當“母親”形容憔悴時,又隻知搖頭歎氣,說三道四,又何曾仔細想過,自己應盡的義務?老首長似乎洞察到我心又愧意,接著話題一轉,指著滿樹桃花道:“你知道這桃花為何開得這般豔麗嗎?”
我不解地抬頭看看,這桃花確實開得比別的桃花更大更豔。但,這與濟南的泉水有什麼關係?
老首長給我講了這樣一段親身經曆的往事——
1948年9月,我軍一舉攻下濟南後,老首長所帶領的獨立營,就住在眾泉彙集的黑虎泉邊。當時,附近的許多名泉已被戰火摧殘得“遍體鱗傷”——泉池內外,滿是破磚爛瓦,垃圾堆積,敵屍橫陳……戰士們見狀紛紛表示:我們既然把名泉從敵人手中奪了回來,就應當使它們獲得新生!在老首長(當時是獨立營長)的帶領下,戰士們利用休整時間,奮勇地投入了疏浚泉池、清除汙穢的工作……有一次,在清除泉中的亂石時,碰響了一顆敵人留下的炸彈,兩名戰士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他們帶走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卻把鮮血和生命留在了長流不息的泉中……
部隊打到南京後,老首長在那裏定居下來。盡管住在繁華的六朝古都,但他始終思念著美麗的泉城,懷念那些為解放濟南而獻出寶貴生命的戰友。他特地讓出發到濟南的同誌,在那兩名戰士犧牲的泉中,裝回兩瓶泉水,澆在門前剛種上的小桃樹上。以後,每當有人出差到濟南,老首長都讓他帶一瓶濟南的泉水回來……碧桃吮吸了含有濟南人民深情和烈士鮮血的泉水,怎能不開出鮮美無比的桃花?
老首長越說設動情,看得出,他那奔湧不息的心中的泉水,從未被“煩亂的生活”所遮蔽。離開濟南三十多年來,不管是戎馬倥傯的戰爭歲月,還是軍務繁忙的和平時期,他總是心係濟南泉水,盼望泉城濟南能更加美麗。
臨別,老首長一再叮囑我這“耍筆杆”的,為愛泉、保泉多作宣傳工作,讓大家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這些美麗的泉池。回到濟南後,我也很想把這位老首長的心願轉達給有關領導。然而不等我向上反映,市裏已把整修濟南泉池、恢複泉城景觀和建設獨具特色的新濟南的規劃提上了議事日程。1984年春,規模空前的環城公園建設工程開始了,數十萬軍民揮戈上陣,疏浚河道,整修泉池,種植花木,建造園林……不到兩年時間,全長6.7公裏長的護城河麵貌便煥然一新,四大泉群珠聯璧合,許多名泉舊貌換新顏……泉城,又以其嶄新的的麵貌,出現在世人麵前!
我很想寫封信,告訴那位時刻關心著濟南泉水的老首長,請他回來看看這些青春複萌的名泉。但我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又分明在說:晚點,再晚點——那時,濟南的泉光水色,將更加美麗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