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你聰明又不提醒!”學榮也怒。

“怎不提醒?跟你講了多少遍,正貨要賣假貨也要賣。你聽進我一句話,也不至於這麼窮!我沒眼看了,你收拾吧!”明英繼續數落。

“以後你打理就是了,我不管!”學榮很沮喪,沒好氣地說。

“好呀!沒你地球照轉。我打理!保證比你好得多!”

“不要吵啦!這樣吧,我跟工商局長也熟,我找他,說明實情,再送點禮,沒大不了的事情的!”子民覺得明英罵得倒挺有理。又見學榮那副沮喪模樣,心裏也覺得好笑。因而說這話時也帶點輕鬆的語氣。

“不用他管,我從頭開始!”說罷,走到貨架前,把散亂的貨品收拾起來。“隻要你不管,就行了!”明英拾掇貨品,自言自語地說。

學榮氣得臉腮也漲大。好一會兒,子民拉著學榮,道:“不管她,我為你忙了大半天,還沒請我吃飯。你不肚餓我肚餓。明英,待會打包給你!”

“氣飽啦!不吃!”

兩人隨便找了間大排檔。落座子民便說:“老同學,不用憋悶了,你老婆說得也挺有道理。是說進貨的道理,你不要誤會。賣點假貨又如何,又不是賣假冒食品,死不了人!”

“我家近陣像受了詛咒似的,不好的事接連發生!”學榮依然沮喪著。

“人有三衰六旺,哪用消沉!喝吧!”子民舉起酒杯。

“事情沒降臨到你頭上,你會說話!”

“誰沒經曆過不順的事情。看開點!不過,你該去看望你二姐,她離婚了。家一下子沒了主柱,挺難的!”

“她自作自受。看望她又怎樣,那麼尷尬的事,見麵都沒話說!”

“難道你不怕她想不開?”

如此說來也是,學榮背脊驀地發涼。飯後,徑直去了招娣家。

此刻,招娣正在家中,真實地領略到“孤獨”這二字是多麼的可怕!

高佬昌老婆鬧事後不到一個星期,丈夫回來了。這是個下著傾盆大雨的深夜,其實,在來開門迎接丈夫的前幾分鍾,招娣便感應到丈夫會回來。隻因是雨夜,才半信半疑而已。丈夫的褲腿卷到膝蓋上麵,滿腳泥巴。潑水布料子做的雨衣像裹蒸粽那樣把他裹得嚴實,還戴著口罩,隻露出雙眼。他站在屋子中間,雨水順著雨衣滴在地上映了一汪水漬。“你……回來了?”招娣強迫自己笑口相迎,可越這樣臉部表情就越僵硬,那種尷尬,那樣羞恥和那份內疚……

丈夫不問話也不答話,雙眼噴火似的盯著招娣!

頃刻間,伸手可及的往事湧上這男人心頭。兩人劃著小艇在寒水河談個沒完,太陽沉沒西天了也不願往村裏回那種相互依戀,明月下坐在草垛旁纏綿繾綣的臂彎絮語,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的靈犀默契。是她,眼前這女人,給了他刻骨銘心的愛情和幸福,又是眼前這女人,令他陷入了連回頭路也沒有的絕境。他弄不明白:對自己傷害得體無完膚的竟會是自己至今還深愛著的老婆!但深愛又如何,他不得不向現實和世俗低頭。

水鄉的雨夜靜極了,盡管雨還在下,而正因為那淅瀝雨聲才使人感覺雨夜的靜謐。沒了喧嘩,沒了左鄰右舍因丁點小事的爭吵,沒了此起彼落的大人對小孩的吆喝,雨夜淅瀝不就是一首溫馨柔和的催眠曲嗎!

“是我錯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招娣站在丈夫麵前,沒法挺直腰杆,淚眼聲咽地說著。在她的心目中,也都同樣弄不明白:把丈夫迫上毫無退路境地的會是自己。因為與高佬昌的事,對自己來說簡直是鬼使神差般!

丈夫還是那樣死盯著她。

似乎過了很久,兩人再沒說話。在雙方都覺漫長的這幾分鍾裏,時間像定格的底片,空氣則在凝固、窒息著。

“看在我們的過去,看在兒女的分兒上,你原諒我這次吧?”她心裏清楚:此刻如何解釋都是枉然,唯寄希望最有分量的這兩樣東西能把他打動。

“離婚!”因為他極度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本應是怒氣衝天的決絕咆哮被擠壓成甕氣甕聲。其實,這兩樣東西哪用她說!他心裏比誰都明白。而且,還明白當自己走在村道上背後被手戳背脊時的暗聲譏笑,腦海中還浮現著那頂綠帽子像孫悟空那緊箍咒似的扣在腦袋上那模樣,心裏還想象著與她肌膚之親時高佬昌的陰魂。

“錯在我,可你也有責任呀!”

他說完“離婚”那句話轉身就走,走到門邊聽招娣這樣說,又停步轉身,催著問:“說!”招梯心裏也難過,從丈夫那壓抑得幾近變形的神態,她完全感受到丈夫那份擠壓著的痛苦。

“你是不該去香港!”

招娣正要繼續說,他已“砰”的一聲打開門,隱身在雨幕裏麵。

那夜與高佬昌攪事後,招娣心裏便想著若丈夫回來該如何如何的解釋,如何如何的挽留……諸多想法都曾有過,但當丈夫真的站在麵前,之前所有的設想都在因對那事的回憶而導致的隔閡麵前,顯得多麼的無力。她設想過要主動摟抱他,親吻他,撫慰他,可當她要動作的時候卻明顯地感到自己麵前橫亙著一堵巨大的斷牆!至此,她完全理解丈夫所作出的離婚選擇了。

當初她堅決反對丈夫移民香港,理由很簡單:今天這片土地賺錢發達的機會也多得很。香港雖是繁華,但對他這一沒本錢二沒技術的老土農民,未必是天堂!可以想象,她這一理由在丈夫那充滿憧憬和期待的侃侃而談麵前是不屑一顧的,更被視為是不思進取。望著丈夫那躍躍欲試的興奮,連走路都顯露豪氣的神態,她唯有點下感覺上有點顫悚的頭。

丈夫到香港後頭兩月,還是常回家,跟她說著那邊的新奇事,說兒子在那邊上學的情況,還說自己曾出現過的令人難堪的事。隨著他碰上的難題愈來愈多,工作的煩惱也難以驅散,回家的次數也就漸次減少。即使做開了港幣兌換生意,也不過是在深圳碰碰麵而已。好說硬拉,丈夫才跟她回家一趟。她不知從哪時發現,丈夫明顯的蒼老許多!也不知從何開始,常掛人們閑話嘴邊的“獨睡孤影影,雙腳凍如冰”這句以前在她心裏不知為何物的俚語,竟成了自己生活的真實寫照!

半夜裏,瞅著窗外明月,摟著長長的雙人枕頭,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那難言的空泛,難啟的煎熬……她把這長夜憎恨到透,甚至一見夕陽西下便感毛骨悚然。很長一段時間後,她開始習慣這冷清的生活了,對那難熬的折磨也變得麻木。然而,丈夫讓她幹港幣兌換這生意卻讓她重燃往日的星火。要知道,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她沒法抑壓得了因此而產生的想象及因想象而產生的衝動。隨便一個在常人眼裏不經意的眼神,都令她倍感溫暖,想入非非,使潛於體內的某種渴望更加強烈。與高佬昌的事,她很認真地思索來著,沒覺後悔。若說錯,首先是丈夫。至於因此而導致的結果,始作俑者還是丈夫!丈夫要離婚的決定當然令她痛苦,卻也激發出她骨子裏的賭性!

“離就離吧,不離也是活守寡!”

但當離婚成了既成事實那一刻,她的心瞬間涼了半截,整個人像半吊在深不見底,漆黑一團的枯井裏。她找個地方坐下來,用衣袖擦幹額頭冷汗。待心情平複了,才走岀鎮府大門。

無人來安慰,連問候一聲也沒人來。招娣心裏明白,偷男人這種令人憎惡的醜事,誰都不敢沾上自己。此刻她的思緒回到了現實:自己再沒有經濟來源,隻能靠自己的了。早上出街看見村場貼著下沙圍一片三十畝農地招投標,思索再三,決定去參加競投。

她看見熟睡的女兒,看見那個繡著一對鴛鴦的雙人枕頭,喉嚨湧上一口叫不出名堂的東西。就這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開門見是弟弟,招娣高興極了。坐定了,寒暄了幾句,學榮直接問道:“二姐,往後你怎打算?”

“自己靠自己!過兩天去競投下沙圍那片農地,種香蕉!”

學榮想不到二姐這般堅強,原先對她的憂慮一掃而光:“也好,下沙圍土地肥沃,種香蕉再合適不過。隻是離村遠了點。”

“遠也不怕!真投取了,搭間草寮,吃住都在外麵。”

“我勸你考慮清楚點。我覺得,種香蕉是好,但遇上台風或霜凍,全年的收獲就沒了,還虧損。況且一個女人操勞幾十畝蕉地,一刻鍾的空閑也沒有。一年常常難免有傷風涼冷,很不劃算。我也是笨,沒好的意見給你,大姐做了20年的生意,你找她商議再決定也不遲。”

“也好!對了,你帶父親去看病,他怎麼啦?”

“醫生說不能拿事情刺激他,多跟他聊天,讓他多接觸小孩,那病慢慢地自己會好的!”

“還有國偉,他回家了嗎?”

說起侄子,學榮便搖頭不已。

“我跟你說,”招娣前靠了點,悄聲道,“大哥在外麵包了個二奶,還生了個女兒!”學榮神色驟變:“你怎知道,聽說的?”“我去深圳拿港幣,不經意碰見他們。開始還以為眼花,跟蹤了一段路,確認沒錯。那女的身材高挑,肥得勻稱,很漂亮!”

“大哥這事父親早聽說了,也問我該怎樣處理。”

“你怎說?”

“父親打算帶上大嫂到深圳訓他,我讓他別這樣。這樣處理越攪越麻煩,順其自然,反而隨著時間,或會回心轉意!”

“若生了小孩怎麼辦?”

“也沒辦法!”

“你這樣哪行!這種事父親是應該去訓醒大哥的!”

“這類事榕樹村也有幾樁,老婆、嶽父母、老爸兄弟一齊上陣,又訓斥又勸阻,到頭來不就一點兒效果也沒有,反促成了婚姻加速解體。沒用的!”

兩人沒作聲,好一陣,學榮又說:“不是說他在大梅鎮開洗衣粉廠嗎?怎會去了深圳!”

“有錢去哪都成。他這事,榕樹村可能就我一個人知,你不要亂說呀!”

“國偉出了事,大哥就不得不兼顧兩頭的了,再隱瞞不了的。不用多久,就會自己露綻!”

“你們男人,有錢就變心。大嫂那麼好……”

“你什麼時候去找大姐?”學榮沒理會二姐的話,轉了話題。

“明天吧!不管怎樣首先找點生計,要不,吃西北風嗎?”

“那好,我現在去大哥家一趟!”

“這麼黑,合適麼?”

“國偉出事,大哥怎睡得著覺。我去了!”

學榮原本擔心二姐難過此關,沒料到她比自己所想象的堅強得多,更沒料到二姐窺見了大哥天大的秘密。或許天可憐見,讓二姐親眼看見。

從懂事的時候,學榮就從未見大哥對自己笑臉相迎過,也感覺不到他的親切和關懷。他記得母親曾因這事教訓大哥,大哥如此回答:“媽,兄弟間心知肚明,親入骨髓,貴在心誠。何必像遇見普通人那樣噓寒問暖,假意奉迎。這有什麼意思。”“那也不該陌生人那樣不聞不問,比陌生人還陌生,沒半點親情氣氛,時間長了,就成習慣,陋習難改哪!”母親反駁道。“怎會成習慣呢!我們身上都流著你和父親的血,心靈相通,血肉相連,都有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無私和膽量。反正我是這樣待弟弟!”大哥也有他的道理。

話雖如此,但學榮對大哥的隔閡與日俱增。他隻知道大哥開洗衣粉廠,侄女碧華讀初中,侄子國偉學習成績差,小學畢業後便不讀書了。除此,對大哥一家的情況都毫不知情。

學榮到了大哥門前,便感受到這屋子散發出的了無生氣的氣場,愁霧籠罩著,那種淒切和傷悲。大嫂雙眼紅腫,臉上寫滿了惶恐,大哥躺在躺椅上,頭歪椅背,眼布紅絲,是那種徹底的無能為力的頹喪。

看見學榮,大嫂美鳳隻略一點頭,德榮卻懶得吭聲。學榮在大嫂旁坐下,也一時無措。時鍾在“嘀嗒”作響,水鄉的深夜,蛙鳴蟋叫,此起彼伏。“大嫂!”過了許久,學榮終於開腔了,“事已至此,想深一層,偉仔進了裏麵反而是好事。起碼不用擔心他複吸!你們怎麼愁,怎麼不開心也於事無補,反而更應振作精神。既不讓別人看扁,也能讓偉仔感覺到你們的堅毅,吸取到你們的正能量!”

“瘡沒長在你頭上,你會說。振作振作,怎振作得起來!”德榮沒好氣地說。

“最衰是你這打靶死佬,一年到頭就回家幾次,偉仔不就是個有爹生沒爹教的孤兒。不學壞才奇!”

“我出外賺錢,你在家幹嗎?你不檢討自己,還說我不是!”德榮反駁。

“賺什麼錢!你心裏就沒這個家。要不,稍有點牽掛,也不會一年沒幾次回來!賺多少錢也沒鬼用!”美鳳怨道。

德榮躺直的身軀條件反射般顫動了一下。學榮看見大哥的異動,明白大嫂這話無意中刺中大哥那脈門,但自己又不能說破他。這時候,德榮的手機響起,他起身出屋外接電話,美鳳走近他搶下他手機,猛摔地上。說:“那生意不做了,回來,守在家裏,等兒子回家!”德榮滿臉怒容,卻不敢發作。遲疑片刻,問學榮借了手機,正要撥號,若有若思著,又把手機還給學榮。

“不打了?”學榮問。

“罷了!”

“大嫂,這樣幹耗不行,耗壞了身體更不值,放寬心睡覺吧。我和哥到外麵商量些事!”學榮對大哥此時的心境了然於心,決定了要說破他那秘密。他把大哥拉到屋外不遠的榕樹下,昏黃的路燈冒著病懨懨的光芒,時至下半夜,青蛙的叫聲漸次疏落,前麵的魚塘倒映著微明的月色。學榮倏地想起以前跟水雲的夜會……他刹那間便打消這記憶,回到現實中來。

“哥!”

“嗯!”

學榮把手機遞給他,說:“打吧!”

德榮沒接,卻道:“不打了!”

學榮想了想,又說:“二姐在深圳看見你和那女人,還有你女兒了!但隻和我說起,沒第三人知道!”

德榮聽後,好像早知道了招娣發現自己蹤跡似的,毫不驚訝和張皇。他低著頭,沒作聲,沉思著。

“老爸患了輕度的癔症。醫生吩咐,千萬不要拿事刺激他。二姐又要離婚,偉仔又成這樣,你真的要認真想想,怎樣才處理好你目前這境況。我會抽空多些看望偉仔,勸導大嫂。其他的我也幫不上忙!這手機你先用吧,我走了!”

德榮經營的洗衣粉製假販假生意為他賺了不少錢,但與子民合股的洗發水製假販假生意更像個吸金風洞,天天為他吸進對於普通人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的錢財。他在深圳買了樓,他終於嚐到了錢多得花不完的隨心所欲的境界,體驗著昔日想象中隻有皇帝才有的聲色情欲。

在深圳,他恣意地縱情揮霍,不用在家鄉那樣韜光養晦、不事張揚,壓抑般生活。美女在身,金錢裹身,沒人看他不順,也沒人不羨慕他,這才是幸福的生活,殊不知栽在兒子身上。此刻,德榮麵對的不但是兒子的問題,還有繼續留在深圳還是回到家鄉的問題。

“難哪……”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怎舍得放棄深圳那天堂般的生活!他又怎能不顧家人死話而待在深圳!撇開美鳳、父母兄妹不說,國偉是自己的兒子,碧華是自己的女兒,是自己的骨肉……這時候的德榮,盡管身擁千萬財富,卻真正地感受到連金錢也無能為力的痛苦與茫然。

就算弟妹不知道自己在深圳的實情,就算他倆為自己保守得了秘密,但兒子出了事,自己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忽視家鄉這頭家,而是要兼顧奔波於兩頭家庭,單是這點,自己最終要露餡。如何處理?德榮垂著頭,他苦思但毫無頭緒。放棄深圳那家不行,放棄家鄉這家不行,兩家合二為一也不行。他絞盡腦汁,後悔起當初建立深圳那家時候的舉措,但隨即又為那舉措找到理由:因為那時候沒想到兒子會出事,美鳳善良單純不會覺察自己的不良。對了!他靈光一閃,這還是得靠妻子,希望妻子的善良包容得了自己。他相信妻子骨子裏的善良會融化自己所有的過錯。主動把真相告訴她,說服她原諒自己,這才是最有效也是唯一的辦法。

德榮坐在榕樹下思索了近一個鍾頭,直覺告訴他,該從何話題講起。

回到家,見妻子還在坐著,上前說:“下半夜了,睡覺吧!”

“睡不著!”美鳳慍怒未消。

“躺床上也比坐著養神!”德榮邊說邊扶起美鳳,往房間裏走。

寬衣解帶後,德榮長歎一聲。他故意地加重了語氣,顯得極度心憋的情懷。美鳳雖惱怒丈夫常不回家,但聽見丈夫的歎氣,又怕丈夫傷心過度,反倒安慰起德榮,說:“兒子出事,誰都傷心!我傷心弄壞了身子不要緊,我情願自己病倒換來偉仔的生性聽話。可你是家裏的頂梁柱,傷不起的!”“到這份兒上還說什麼頂梁柱,若偉仔有什麼三長兩短,還頂什麼梁柱!”“榕樹村那麼多青年,偏我們兒子倒黴!”“我也想不透。是不是我家當遭厄運?先是父親的磚廠倒黴,累了眾親戚跟著倒黴。接著父親又得了癔病,學榮的商店給工商查封。招娣又鬧出個風流事,又到我們偉仔!”“唉!怎麼淨是人有事!”“也怪,我的生意不知多麼順利,幾天前,我又存了兩百萬到你存折,知道麼!”“兒子出事,一千萬又怎樣?不要說有錢去享受,連出街買棵菜也不願去!我願你生意失敗,換回我以前的兒子!”“都是我不好,少回家,沒盡當父親的責任!”

見妻子沒回聲,德榮又說:“其實,誰家的男人不是以賺錢為主。不出外做生意,怎賺回現在這麼多錢。千思萬慮,就沒料到偉仔出事!”“人都會犯錯,望偉仔經得起這次考驗,重新做人。”“是啊,若我犯了錯,你原諒我嗎?”“你全副心意賺錢,犯什麼錯,頂多是騙了上海人那次!”德榮打蛇隨棍上,接著這話頭,撫摸著妻子的臉龐,說:“我在外包了個女人!”“看你,兒子都進戒毒所了,還有心情說笑話!”“是真的!”“真你的頭。你愛財如命,舍得花錢包女人!”此刻,麵對老婆,德榮慚愧得無地自容,隻是沒人看見他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過了好一陣,德榮才又說:“美鳳,你這句話就像拿著刀刺中我,我聽了心痛。我真包了個女人,還生了一個女兒,現在深圳買了樓居住!偉仔出了事,我不知如何處理了。你說,我怎樣處理才好?”

至此,美鳳猛然醒悟似的一骨碌坐起,定睛望著德榮,一會兒,才說:“怪不得你不纏家了,一個月也回不了一次家!”德榮可憐兮兮地接上她的目光,答道:“我知錯了!可男人出外賺了錢,我還是賺了大錢,沒法抗得住美色。”“你就回來,不要外麵的生意了!”“可是,縱然我回來,不要生意,對偉仔也起不了作用!”“那我呢?女兒呢?”“美鳳,當初知道包女人會惹這麼多的麻煩尾巴,拿槍逼著我也不包。可不錯也錯了,也沒法走回當初,即使你把我告上法庭,判我重婚罪,坐幾年牢,也沒法挽回。”“你想我怎樣?”“我早就有把偉仔帶到深圳幫我手的打算了,隻是怕讓他知道我那事,告訴了你,才遲遲不帶他出去。現在我向你挑明了,一身輕鬆。待偉仔出來後,帶他去深圳。我給他本錢,指導他,讓他當老板開辟一行新的正道生意。他有了生意的壓力,嚐到賺錢後的樂趣,便不再覺得無所事事的了。也讓他遠離榕樹村的損友,避免重犯。”“我和碧華呢?不管啦!”“怎不管呢,我每星期回趟家,再存五百萬到你的存折。碧華嘛,我們有錢,還愁她找不到稱心的男朋友!”“你呀!”美鳳擰著德榮的耳朵,“你們這些男人老狗,死也改不了吃屎的了!”

既說得失又和她相衡利弊,又騙又哄,終於哄得妻子暫時的默認。德榮因此稍顯心安,但他心底明白:兒子帶給自己的煩惱還會有,因深圳那頭家的麻煩遠不止於此,老婆的寬容還存未知數。可他心中也很清:意料得了的麻煩不算得怎樣,最怕是始料不及。像兒子,就如天上一塊石頭掉下,砸中他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