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看起來廠的各項工作比起滿堂那時候還緊湊。工人幹勁足,看不出拖拉馬虎和偷懶!”
“比起滿堂那時這廠最大的不同就是這獎懲標準。比如製磚車間,每位工人裝泥用的鬥車都有裝多少的標準,加燃煤的工人也有每加一小鬥煤的標準。窯燒那邊規定一級成品磚的占比多少決定窯燒師傅獎金多少……這些都是滿堂那時候沒有的。”
“哦!會不會增加點成本?”
“表麵看會增加,但全局去看是節省了成本。用事實說話,現在一級磚的色澤鮮紅度跟滿堂那時候差不多,但顏色整齊劃一,沒有這個鮮紅一些、那個暗紅一些這種參差不齊的現象。你看這些都是昨晚出窯的,都是一片鮮紅,整齊劃一。還有一級磚占比達到九成,而滿堂那時候大都不超過八成五!有這成績,不單是窯燒師傅的原因,更需要製磚車間的配合。用於獎勵的錢是多了些,可磚價也爭氣,賣得高價。這筆賬你比我會算!”
“哈哈!滿堂那時候你還是留了一手!”子民哈哈大笑道。
“沒有!那時候我隻負責窯燒,就隻能在窯燒上麵動腦筋!”
“我就認定你是個實幹家!好!吩咐廚房,今早加菜!”
“不用加啦!希望你多抽點時間回來看看。轉一圈又走也好,這無形中就給了我支持!足夠了!”
“好,我盡量多點回來!”子民指著泊在碼頭岸邊的幾條船,問,“那些船都在輪候?”
“對!現在每天都有9萬塊紅磚出窯。一個上午就賣光啦!”
“提高點價,行不?”
“這市道,還是有市無價。我們廠磚價比市道高了幾分錢,算是有市有價啦!”
“能否再提高些產量?”
“這窯設計日產8萬,現在產9萬,沒法啦!硬提,質量沒法保證!”
上午10點後的太陽格外灼人,空氣凝滯,樹梢也不擺動。寒水河麵嫋起螺旋形霧狀的熱氣。偶爾一點海風吹來,就像有人扇了一股蒸氣過來,使本被曬得灼熱的皮膚更覺難受。基叔習慣了,沒覺異樣。但子民額頭汗如雨下,不停撩起恤衫袖口擦汗。
“太熱了,到辦公室去,吹吹風扇!”基叔提議。
辦公室隻有會計、出納和華叔三人。這是一幢三層小樓房,地麵這層沒被太陽直接照射,顯得陰涼許多。各寒暄幾句,子民便問幾位對自己有何要求或建議。大夥都說措施到位,獎罰分明。想到的建議都讓基叔搶先想到,再也想不到哪方麵工作需要改進。就在這時候,製磚車間傳來一陣起哄聲,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往製磚車間走去看個究竟。還未走到,基叔就辨認出滿堂的聲音。
“是滿堂,他來幹嗎!”
走進製磚車間,隻見滿堂指手畫腳地說個不停:“你這泥鬥車放不滿泥土,又在偷懶,放滿點!滿到鬥車不能再放才行!”滿堂指責著一個湖南妹子,湖南妹子聽不懂他說什麼,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滿堂又走到切磚台,拿起一塊幹的生坯磚,大聲斥責道:“誰是值班機修,看,這磚角都是圓的,還不換上新的磚模,馬上停機換磚模!”其實,比刻的生坯磚棱角筆直,無須置換磚模,當然沒人理睬他。他又走到負責加燃煤的工人旁喝道:“喂,你加這麼點煤不行,這樣!”說著他搶過工人手上的煤鏟,用力往燃煤堆一掘,再往上翹高那滿滿的一鏟燃煤,道:“這麼滿才行,要不燒不熟生坯磚,你賠得起嗎!”他每到一處說一番話,因為牛頭不對馬嘴,就引得工人們哄堂大笑。子民一行走上前,滿堂一見子民便高聲大叫:“好你個鬼仔民,我說了好幾遍不接收你那煤灰,還找我幹嗎?我說不收就不收,沒情麵可講!”他又指著基叔道,“亞基你來這幹什麼?快回到你那窯群去!這麼偷懶,信我炒你魷魚沒!還有滿華你要注意,看緊點加煤那人,加太滿浪費燃煤!最值錢是這燃煤!”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子民幾人不禁麵麵相覷。滿堂數落完子民他們,又走到碼頭,對著負責碼頭的根叔大罵:“碼頭怎會一個磚都沒有?是不是你偷了去!要報案,這裏有人偷紅磚!”說罷,邊脫衣服邊嘀咕,“這鬼天氣想熱死人,還是水裏好,涼快!”基叔見狀趕緊上前拉著滿堂往窯群裏走。又對子民說:“他或許有病,快叫學榮出來帶他回家!”子民也醒悟,拿起手機撥通了學榮。
“這陣子滿堂家發生太多不如意的事。賣磚廠,他的小女招娣和高佬昌搞腐化,他的男孫又吸毒抓去戒毒所,他可能經不起折騰,刺激過度,有些失常了。”基叔臉現惻隱之情,說道。
“說起來也奇怪,滿堂那些不好的事,遲不來早不來,偏要一齊來!不要說滿堂,任一個人,也都經不起!”子民也深表同情。
學榮很快來到。見到父親這副模樣,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基叔上前說道:“學榮,你父親對一廠傾注太多的希望,可能是接受不了眼前這現實,恨癔成病。帶他去廣州腦科醫院檢查一下吧!”
“他怎會成這樣子!”學榮不敢相信眼前的父親。
“先帶他回家,說話順著他,不要刺激他。晚上我抽空跟他聊天!”基叔勸慰著學榮,然後和學榮一左一右攙扶滿堂回家。
“沒想到滿堂會得癔病,我也不心安!”子民神色略顯沉重。
“這事與你無關,他這廠反正要賣掉才解決得了問題。”華叔開解道。
“話雖如此,可我是挺佩服滿堂叔的!看見他這樣,心裏真難受!”
眾人無語。
很快,基叔回來。子民問道:“他怎麼樣?”
“麻煩!”基叔搖頭歎道。
“估計學榮也受很大打擊。這樣吧,午飯後我和你一起去找學榮,幫他想想辦法!”子民說。
“好的!”基叔應道。
“明英百貨商店”坐落在榕樹村新市場北街十三號。
賣掉效益好的一廠,雖然可惜,但能有現在這結局,也算不幸中之萬幸。起碼還賺回一間磚廠,還有發達的種子。處理完磚廠的事後不久,學榮和明英開了這間商店,生計也算有了著落,不致坐食山空。商店新開,夫妻倆忙著生意,以前的想入非非,無來由的爭吵,動不動而起的埋怨也沒有了,所以,學榮的心情蠻好的。二姐的風流事雖覺丟臉,但自己也無能為力。侄子國偉的事,雖令人痛心,可也都是無能為力。關鍵是國偉他自己,責任當然在大哥了。但父親這反常行為,才最讓他擔心。
把父親送回家,待了一陣,開解了母親一番。不久,家明夫婦來了,他才告別他們,回商店裏去。
子民和基叔來到店裏的時候,學榮已回來了。他悶悶不樂,明英在旁嘀咕嘮叨。子民見狀便笑問道:“滿堂叔無大礙吧?”
“也不知他是大礙還是小礙!”學榮索然而答。
“明英又嘮叨些什麼?”
“喏!距我們前麵那個鋪位半月前也開了一間這樣的商店。煩死人!客人在我這裏買了一床被套,經過他鋪門口,那鋪的女人走到客人旁邊套近乎,又打開裝被套的購物袋,拿出被套,說什麼這被套質量差,她店裏才賣多少錢,比你這價格便宜得多。客人信以為真,便把被套拿回來要退貨。我氣憤不過就去罵她!”明英怒氣未消地數說著。
“表麵上他們的商品比我們便宜,可他們賣的都是冒牌貨、劣質貨。早知這麼煩就不幹這行!”學榮有點懊悔。
“他們就是有意搞這些動作令我們不做,讓他們全賺這市場生意。我就要撐下去,鬥到他們倒閉為止!”
“明英,你不用跟他們吵架,隨他們怎樣造事生非。客人聽多了會做比較的,很快會識破他們的騙人伎倆。如果他們靠假貨為主,對你們來說最好不過。顧客不是阿鬥,能騙一次、二次,斷不能騙三次!不出一年他們就倒閉!基叔,以後磚廠所有的日用品都跟明英買!”
“不過,明英這店裏磚廠用的商品少了點。泥鬥車,小鐵鏟,其實學榮都知道磚廠常用的五金工具,你進些這類的貨嘛!”基叔也說。
“他呀!”明英指著學榮說,“他那腦瓜真的是一本通書看到老,死板僵硬。我也叫他進點冒牌貨上架,他不聽,說賺賣假貨的錢,心裏不安!沒他辦法!”
聽了學榮這話,子民眨了幾下眼皮,又問:“生意好不好?”
“還可以!”明英答。
“這就行了!學榮的主意也許是對的,做出店鋪的特色嘛!”子民笑著說。
“這樣賺少很多錢呀!”說著,明英走到貨架前,伸手拿了瓶洗發水,繼續說,“這瓶400毫升的洗發水正貨進貨價21元,賣23元;假貨進貨價9元,賣20元。賣一瓶假貨等於賣6瓶正貨。不單賺少了錢,還讓顧客說我們的貨賣得貴!你說難受不!”
就在這時,一高大壯漢走了進來,手拿一瓶洗發水往地上摔,怒聲道:“學榮,這瓶洗發水隔壁那間賣38元,可你賣45元,憑什麼我要多掏7塊錢跟你買?不要啦!給回你,退回45元給我!”
“樹叔,有事好好說,何必發脾氣!”子民上前勸說。
“你若無端多掏7塊買件東西,看你有沒有脾氣!”那人反駁道。
學榮拾起那瓶洗發水,這是瓶750毫升裝的柔麗洗發水。細看後,說:“這瓶洗發水是我這裏的,讓你摔凹了。但你要明白,這是正貨,不是假貨!所以比假貨會貴一點!”
“按你這說法,價格比你便宜的就是徦貨?”
“這是你說的,我可不是這意思!但我保證我這貨是正品!”
“不管你正品不正品,我不要了。你退回7塊錢給我!”
“若你不摔壞這瓶子,可以退貨。但你把這瓶摔凹了,你退給我,我也賣不出去。沒辦法,退不了!”
“你說正品就正品嗎?說不定你才賣假貨!你若不退,到消協和工商局告你賣假貨!”
子民拿起洗發水,看得很細致,然後對學榮說:“退給他嘛!攪動工商局,多無謂!樹叔,你也是,買東西,你情我願,沒誰強迫你。就當買個教訓,下次不來光顧就是了,斷人飯碗也沒意思!”
明英卻說:“我猜是有人給錢他,要他故意來我這鬧事!”
“是鬧事你又能怎樣?現在就報案,看你硬還是我硬!”說著,掏出了手機。
子民見狀上前阻攔,說:“樹叔,朝見口晚見鼻,攪這麼多事沒意思。我賠你10元,行沒?”說著,拿著10元遞給那人。
“這店鋪又不是你的,我幹嗎受你錢!”說完,撥通了工商局的電話。子民無奈,就由得他了。
很快,來了兩位工商局的人。詢問完報案的男人和學榮,便拿起被摔的那瓶洗發水,說:“你們不用爭,是否正貨,明天便知!”這時候,商店門前站滿看熱鬧的人。工商局的人走後,圍觀人群才散去。不知是否這件事的緣故,這個下午明英做了不到50元的生意。
晚飯時,明英不無憂心地說:“我們都從沒去檢驗過,我有點心虛!”
“‘永利’是縣城最大的家化用品批發商,掛著上十塊重信譽守合同質量信得過這類的獎牌!如果他也作假,沒話可說!”
“我都說跟著賣假貨!你又不聽。若是假貨,賠他幾塊錢就不惹這些麻煩!”
“不要吵啦!你關鋪門吧!我去看看父親!”
剛入夜不久,空氣還殘留著白天30多攝氏度氣溫的餘熱。滿堂打著赤背,穿條大襠褲衩,坐在門前的杧果樹下,拿著二胡,拉著粵曲小調,還不時哼唱幾句,絲毫看不出白天他曾發生的那一幕。旺嫂忙完了家務,也穿著寬鬆涼爽的衣衫,坐在滿堂旁邊,調校著風扇風速的大小。見兒子進來,便忙不迭地問這問那,鋪頭的生意好不好。入門都是客,服務態度要好。價格公道,不要賣假貨,這樣才有回頭客。諸如此類的教導,又責怪他平日少帶孫女上爺爺奶奶的門……嘮叨著沒完。
“媽!父親沒什麼不對嗎!”學榮打斷母親說話。
“我懷疑他白天撞上鬼,被鬼上身是真!看他多正常!”
滿堂正拉著《 平湖秋月 》的小曲,抑揚頓挫,有板有眼。拉完了,才放下二胡,問學榮道:“今晚這麼早關鋪門?”
“還沒有!明英關就可以了!”見父親沒半點異常,學榮原本繃著的心也輕鬆不小。
“二廠怎麼啦!”
學榮明白磚廠是父親的一個死結,生怕提起這會刺激他的情緒,平時絕不挑這話題。但今晚他主動提起,相信是白天去了趟一廠的原因。
“都正常,每年交點地租,再沒麻煩。現在紅磚的銷售開始有點起色了,磚價也再沒繼續降。跟我們投取舊磚廠那時候的形勢差不多。先有市無價,然後價量齊漲!隻要價格有上漲跡象,我就立即重開二廠。放心吧!爸,二廠還有15年到期,我們會東山再起的。還有,法院也傳來好消息,騙我們錢的那家夥找到了。不過,他騙去的錢拿去做生意,全虧掉。全額退還是沒可能的了,法院說盡量追回他騙去的錢。”
“算啦!他未必想不還錢,可能隻是想用我們的錢做本錢,賺錢了就還給我們。他既然虧了,也都沒辦法,不要迫人家上絕路!”
“我都是任憑法院處理,沒說一定要他還款!”
“最可惜是一廠,這麼好的磚廠!”說著望了望天空!
看見父親皺眉低歎,學榮以高姿態的神色,開朗的語調,勸慰著父親:“爸!一廠雖好,但實在不值得可惜。人是活的,物是死的。我們這幾年雖說是失敗了,可我們這幾年的經驗是活的,有價值的。況且二廠還在,我信心滿滿的。隻要市道好轉,我會把二廠經營得比你那時候更好。爸,這段時間,我也反省了很多事情。其實,每個成功的人背後都伴隨著一個個失敗故事。但人們是不會講那失敗故事的。所以,你實在沒必要去計較一廠的得失。多想想我們投取舊磚廠時的風光,想想二廠的價值,我們的前景光明著呢!”學榮本要說“多想想兒孫他們”這句,卻怕因侄兒國偉的事又令父親傷感過度而沒說。
“還怎麼說,做磚廠做成這結局,也太丟臉了!”看滿堂這神色、語氣和說話的邏輯,一點兒看不出他今早在磚廠發生過那些事。
“一點兒不丟臉!比起那些整天說三道四碌碌無為的人,不知多偉大!子民生意做得那麼大,他都說在咱榕樹村,最佩服的人是你。他還說明早開車過來載你去廣州看醫生!”
“看醫生?我能吃能睡沒病沒痛,看什麼醫生?”
“爸,你步入老年人的啦!即使身體很棒,也該去檢查一番。要不,小病不看釀成大病就麻煩啦!”
“這豈不是‘陸榮廷看相,沒衰找來衰’!”
“這怎能跟舊社會比。子民載你去,很方便!一個上午就回來了。不是他,我才不叫你去。去趟廣州多麻煩!子民因佩服你才關心你!”
“明早去?”
“是呀!約定明早7點他停車在巷口等我們!”
“好吧!子民這麼給麵子,就去吧!”
至此,學榮暗噓出一口氣。他生怕父親不肯去。
學榮正要告別,母親伸手扯了他衫尾幾下,示意他到樓上說話。
“你去大哥家了嗎?”上到三樓還未坐下,旺嫂便迫不及待地問。想起剛才母親在父親麵前那副若無其事的神態,學榮體會到此時的母親,既擔憂孫兒的厄運,又擔憂父親的病情,是多麼憂愁掛慮。
“媽,我知道國偉的消息後就找大嫂詢問了。大嫂也不知情況,大哥回來後,但國偉到了這程度,估計大哥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國偉進了戒毒所,雖難聽些,這其實是最好不過的處理方式了。希望國偉在裏頭因禍得福吧。現在擔心也沒用,待他出來後,大家再商量幫助他的辦法吧!”
“德榮回來後找你了嗎?”
“我找他來著。”
“他都沒來過我這裏!沒用的,這樣的兒子,即使發達了又怎樣,沒用的!”旺嫂邊說邊捶掌心。
“大哥都是這樣,自小這副脾性。媽,不要怪他了。你當下緊要的是照顧好自己,才有精力照顧好父親!”
“還有招娣,實情怎樣?怎的一個兩個都在做削我皮肉的事!”旺嫂又問。
學榮想了想,答道:“都成人成家了,會對自己負責的,誰也管不了!”
“是我女兒,孫兒,削肉不離皮的呀!怎能說不管就不管了!心裏有刺的呀!”旺嫂說著說著啜泣了起來。
“媽,不要了,讓爸聽見,又受刺激,更麻煩!”
“唉!這遭罪我怎受得了……”旺嫂硬生生地把喉嚨裏的啜泣吞了回去。
這晚,學榮在父母家待到深夜零點,才回家。
翌日上午,滿堂在廣州腦科醫院全麵檢查了身體。醫生確診他昨天的症狀是癔病初期還靠前的階段。開了藥,囑咐學榮:這類精神病人人治比藥治更有效。回家後多抽時間陪他,多跟他聊天,最好讓孫兒跟他住一塊。讓他掛心嘮叨小孩的事情,分散他對前事的懊悔和對失去的痛惜情緒。“盡量做到這些,一年左右就痊愈的,放心!”
然而,父親沒事,可學榮的商店有事了。
在回家的路上,明英電話裏告訴他,工商局出結果了,昨天那瓶洗發水不是正牌貨。隻是質量比低劣的冒牌貨好些而已。工商局正全麵查驗商店裏注冊了商標品牌的貨品,具體如何處理,明日才知道。聽完了電話,學榮哭笑不得,又不敢露形於色,怕刺激父親。半個鍾後,他們回到榕樹村。把父親送回家,學榮才告訴子民明英電話裏說的事。子民也顯無奈,和學榮到了商店。隻見店門前冷冷清清,店內明英呆若木雞地坐著。商品淩亂不堪,櫃台上放著一張工商局對昨日那瓶洗發水的鑒定書。
見此情形,各人都無話可說。學榮身心俱疲地低下頭,子民想到自己也製造冒牌洗發水,麵露愧色。明英怒又不是,恨又不是,哭笑難分地依舊呆坐。
“昨天我給意見讓你退錢給他,你又不聽。現在的商品,豈能信它十足。你自己都沒去檢驗過,沒十足把握,不能讓他捅到工商局的!你看,多吃虧!”沉默了好久,子民才先說。
“不聽我的話,不賣冒牌貨,要做好人!做好人就這下場!沒人像你這麼傻!賣一瓶假貨比賣五瓶正貨賺得也多!進的是正貨也死得甘心,又不是!正貨價格進冒牌貨,你說慘不慘!慘不慘!”明英一腔怨氣驀地湧起,潑向學榮。
“說這些無意思了。明英,現在不是責怪的時候,想想有什麼補救辦法才是!”子民勸慰道。
“這樣做生意不倒閉才怪。難怪你拍馬也追不上子民了!衰到貼地。我怎會嫁個這樣的老公!”明英滿麵懊悔,愁苦充盈著眼眶。
“所有的家化用品都從‘永利’進貨。有他的出貨單,拔出蘿卜帶出泥,他騙了我也難自保,把出貨單這證據遞給工商局!”學榮不服氣。
“沒用的。”說著,子民從貨架拿起昨天那瓶洗發水,跟出貨單比對著。然後說,“這洗發水的商品編碼與出貨單的編碼都不同,你來看,你把這份出貨單的商品找來對照。”於是,子民說一種,學榮對照一種。完了,全明白了:對不上編碼的有七種,都是市麵上最暢銷的那幾大高檔洗發水品牌。至於沐浴露、洗潔精、潔廁精、空氣清新劑這些品種都能對上。“對上編碼的沒問題,對不上的就是假貨!把這遞給工商局沒用,批發商早有退路!”
學榮一言不發,氣得牙關緊咬,臉色灰黑。
“做磚廠讓人騙,就說失敗乃成功之母,沒多長時間,又讓人騙第二次!一重二次,失敗多少次你才學精?這個家經得起讓你這麼折騰嗎?生是怎樣的人,死是怎樣的鬼!我看透你了。你就是死蠢,到死也是死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