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簡單的騙人伎倆，自己居然上當了！學榮張嘴欲說，卻不知說什麼！自己太蠢嗎？的確是蠢。一個多月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把財富掠去！太懶嗎？當然是懶，平時想那麼多，可就想不起在那騙子提磚期間到碼頭探個虛實。為磚廠想了那麼多解決困難的辦法，卻想不到可以直接到碼頭低價銷售回籠現金。提防這提防那，就是不提防騙局！
“怎麼樣？”家明也是語氣消沉。
“回吧！”舅爺倆拖著沉重的腳步，如喪考妣。
班車在107國道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其間，隻有學榮問了句：“二廠還剩多少紅磚！”
“按出窯數字有1030萬塊。最近去掉600萬塊，平時村民偷了約10萬塊，剩下的該有三四百萬塊。”
回到橫沙鎮，是下午四點。兩人不約而同地走進一大排檔食店，侍應招呼坐下衝茶，既不點菜也沒說話，就是喝茶。直到天漸黑，吃飯的客人多了起來，侍應見他倆占著飯桌又不點菜，漸露不滿眼神。
“你回去吧！”學榮有氣無力地說。
“你呢？”
“我去找子民！”
“吃點東西吧？整天都沒吃！”
“你吃吧，我不餓！”
“我也不吃了，先走吧！”
學榮點頭。此刻，他懊悔極了！為何想不到低價賣磚套現呢？現在醒悟也沒用，300多萬塊賣掉隻能套回30多萬元。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即打電話給基叔。
“基叔嗎？你好！碼頭有多少磚庫存？”
“不多，十來萬塊吧！”
“哦！好的！”
以自己的能力，學榮思忖著：把二廠那300萬塊低價賣掉，一廠也降點價清空庫存，能收回50萬。若子民肯借50萬，就湊夠了100萬！因此，他抱著很大期望走進“水仙”房。
子民開門一見學榮，不禁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脫口就問：“學榮你，你幹嗎？”
學榮目無光澤，眼眶發黑，頭發蓬亂，臉色青黃。說話毫無中氣，一副久病初愈的病人模樣。學榮坐在沙發上，歎氣道：“唉！好失敗！”
子民不明就裏，沒敢多問。他先打了電話吩咐樓下酒樓送餐上來。接著倒了一小杯酒遞上前：“先喝杯酒，醒醒神再說！”
學榮接過一飲而盡。
飯菜很快送上來，白切雞、燒鵝、水浸鯇魚。美味可口的菜式，香味撲鼻。學榮卻搖頭說道：“你吃吧！我沒胃口，吃不下！”
“喝酒吧！”
學榮接過子民遞來的酒，又一杯而盡：“再來！”
“空肚這樣喝酒，尋醉嗎？夾菜嘛！”子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給他酒，學榮搶過了酒瓶，往嘴裏倒。子民頓覺他反常，伸手奪酒瓶，學榮用力抓住不放。子民站起來奪才把酒瓶奪了過來，但學榮已灌了好幾口了。
學榮並非能飲的人，平常日子更是滴酒不沾。這瓶是50多度的老窖酒，他連飲幾大口，哪有不醉！子民招了個貌美小姐服侍學榮，就又忙著自己的事。
電話響聲。
“喂……哦，明英你好！對，你老公在我這兒！”
“你這鬼仔民，你不要帶壞我老公！我不放過你的！”
“喂！靚姐，不要亂說，是他自己來的。一來就找酒喝，喝醉啦！惹我周身麻煩，你還罵我！你快來服侍他才是！”
“那種地方，我不去！你侍弄好他呀，啊！”
“口氣比吃了蒜頭還大！”關掉手機，子民不滿地嘟噥著。
子夜時分，學榮依然沉沉大睡，看這情形，不到天亮他都醒不過來。子民吩咐那靚女陪著學榮到天亮，但靚女卻要加價。
“老板，你沒說陪到天亮！”
“行啦！加100！”說完，子民撿點好桌麵上的東西，為抽屜上鎖，才走出房間。走上一層，進了一間掛著“民盈貿易公司”牌匾的房間。
“徐總好！”
“又忘了，就稱子民，鬼仔民都沒關係！”子民糾正道。
“噢！叫不慣！”
這房間就在“水仙”房的上麵，裏麵共有九台電腦，有專人操作。子民怕惹人耳目，規定這九名員工不管在這上班時間抑或下班後在街上碰麵，一律對他稱子民。所以，在這明記酒店，沒人知道子民是“民盈貿易公司”的老板。當然，除了這裏的員工，也沒人知道“民盈貿易公司”做的是什麼生意。子民與員工簽聘用合同第一條員工有保守公司秘密的責任，而他也不會薄待員工，這九名員工有8名年薪10萬元，一位總經理超過10萬元。叫“徐總”的那位上崗了一個多月，或許直呼老板其名有點不習慣。
德榮有現成的代工廠資源，他與子民一起找到日化廠的科研部，共同商討確定了進口包裝柔麗洗發水的外包裝、重量、哪一種檔次的質量，再議好出廠價格，廠方立即加班加點生產。兩人的銷售渠道也是現成的，隻用一星期的時間，這些瓶子的形狀、大小、顏色與正牌的柔麗洗發水一模一樣，文字全是英文的洗發水，鋪上了全省的鎮村級市場。因為是第一次供貨，頭十天肯定是供不應求。關鍵看頭半年的銷售，若市況繼續樂觀，則這項投資便大功告成了。
這房間內的員工白天不上班，隻在傍晚5點上班，深夜12點下班。每一台電腦負責接收各自負責的縣級區域的經銷點負責人每日的銷售彙報，市道實況，收支流水賬。再根據翌日的支出預算預留款項後把餘款告訴這裏，明天存進子民的幾個賬戶。每台電腦對各自經銷點進行著統計彙總後再彙報給年薪10多萬的總經理，總經理再整理成簡單的數據給子民過目。
深夜12點，這裏的工作結束了，員工們也紛紛離去。他透過“水仙”房的攝像頭看到學榮沉沉大睡，那位小姐也在躺椅上瞌睡。
觀察學榮的神態，子民估計他會有大事情發生。聽明英在電話裏的口吻，應不會是家庭的事，難道是磚廠？但一廠在滿堂和基叔的管理下運作得很好，雖賺不了什麼錢，也不至於有大事發生。二廠既然停掉，還能有什麼不測？時鍾“嘀嗒”作響，子民瞄了一眼，零點了。大廈裏麵的房間，如果沒有掛鍾，就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不經意間，子民有了要和水雲親密的心動。想想上次至今有一個多月了，盡管那天水雲明確表態到此為止，自己也都釋然。可他也不明白，這種心動有好幾次了，都發生在這深夜難眠的時刻。上次還特別強烈。明天是給一萬元老婆的日期，不按時給她錢，老婆又說要將他拆骨削肉的了！思前想後，恍惚模糊，子民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疲倦、懊悔、挫敗、酒精糅雜成一團糨糊狀的東西在學榮的胸腔發酵。子民睡醒後下樓走進“水仙”房，把他推醒，才知道已是早晨7點多。
“你這麼能睡，唐山大地震你也不知！”子民笑他道。
“唉！地震比不地震還好！”
“去衝個涼，清醒清醒！”子民說著，遞了條新毛巾給他。
學榮衝完涼出來，早餐也送了上來。或許是睡過了頭，學榮臉部有些虛浮。麵色灰黃，神情比昨天好些，但跟昨天沒大的區別。子民直接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學榮稍作沉吟，一聲長歎：“唉！很失敗！”接著，把受騙的事情說出。
子民聽後，連聲歎息問：“你父親也這麼輕信？”
“他說二廠的事我處理，相信我！”
“你幹嗎不跟我說？”
“我也不明白那時候想前想後，就沒想到征求你的看法！”
“要命！要命！做生意最倒黴碰上這類事！應該沒法追回的了？”
“不說他了！還有更要命的事。建廠那時候缺錢，嶽父把市撥下的水利建設專款挪用了100萬過來。到現在沒法拖了，再不歸還，延誤了水利工程，嶽父就有麻煩了！”
“哦！原來這麼複雜！去銀行嘛！他們不看佛麵也該看僧麵，貸給你嶽父！”
“不行！銀行說，對調控下的建材行業，他們根本不相信磚廠會有利潤。成了呆賬誰都負擔不起，絕不敢放貸！”
“村裏也有錢嘛？”
“嶽父說村裏很窮。老實說吧，有解決辦法，我也不到這兒找你啦！”
“找我？這市道下，特別多三角債出現，隻是不同床就不知被子爛罷了！”
“是這樣，把二廠剩下的紅磚低價處理，一廠庫存的價格也稍降點，能回籠50萬，各股東掏點家底錢出來，湊夠60萬。還差40萬，就靠你啦，老同學！”
“能幫肯定會幫！可我也有心無力，十萬八萬還行！”
“其實一廠還是有錢賺的。雖然調控什麼時候放鬆誰都不知，可一旦放鬆，廠是我們自己的，很快還清給你的！”
見子民定睛尋思，學榮又道：“這樣吧！月息十厘吧？”
月息十厘，意味著40萬元一個月內能產生4000元利潤，一年4.8萬元。
顯然，子民覺得學榮並不相信自己可借十萬元的說法。
“都是一樣的宏調背景，我的生意也好做不到哪！說句心裏話老同學，就像銀行那樣，這時候，是沒人敢對磚廠放款的！”
學榮聽罷，腦際頓時一片空白，雙腿像注滿了鉛液，沉重得酸麻，渾然不覺。子民麵對同學的無望與無助，也都感同身受。從友情的角度，是該拉他一把，但生意場上情感太重，則意味著生意已失敗了一半！此刻，他的真實心思是想趁機把學榮榕樹村的一廠買下來！這一想法，源於他對調控了近兩年的基建市道的感悟，即使不是結束放鬆的時候也該是尾段時候了，還有就是對一廠的極度看好。這麼惡劣的市道也有利潤，磚廠老手滿堂和基叔是重要原因，而榕樹村上乘的泥土質量才是關鍵。他早有盤算若有好的實業投資機會，就動手。洗發水的生意是好賺，但長久經營，終有敗露那一天的。若真的那樣，幾年來賺的錢倒賠進去還不算，還會搭上自己。蹲上十年八年監倉，後悔莫及了！
而現在，這機會就來了！
當然，他不能當麵跟學榮說讓他把磚廠賣給自己。但如此看他，他非賣磚廠不可，除非眼睜睜看著他嶽父被撤職查辦！看著一籌莫展的學榮，他極力掩飾著內心暗喜，顯出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很關切的口吻，道：“把東珠那新廠賣掉，如何？”他故意先說賣二廠。
學榮搖頭，久久才答道：“想找磚廠做的人也不會找那般爛的磚廠。況且，現在也沒人打磚廠的主意！
“這樣吧，我借10萬，你去銀行貸10萬，聽水雲說她在H省那邊的生意停掉了，手頭現金該很充裕，找她借20萬應不成問題。這就解決了，還有你大哥！”子民一副想方設法的關切狀。可他料定水雲絕不會借，德榮也不會借。
學榮掠過一絲希冀，隨即又沒了蹤影。子民寫了水雲的電話號碼遞給他，又說：“到這難關，多為難的事都要去碰碰運氣。若到萬不得已，還是沒解決辦法，我替你找買家把榕樹村那一廠盤過來吧！二廠基礎差，沒人承接的，一廠還行，相信有人承接。總比你嶽父遭撤職查辦好得多！”
其實，水雲怎會為學榮解困！正是基於這點，子民才透露水雲那信息。要不，若水雲真借了錢給他，自己的如意算盤就打不響了。
水雲這陣子既忙也煩。
“你若想做商店，我給你個建議！”子民認真的口吻。
“好呀，說吧！”
“像你一個人，若開傳統的商店，不要說沒生意，就算很好的生意，也累病你。即使雇請了工人，你也要在店裏親力親為，放手不下。所以，我建議你加盟服裝、皮具、鞋子這些類型的品牌專賣店！”
“你說得有道理。那些專賣店深圳、廣州很多，縣城少見。在橫沙鎮開，行嗎？”
“做生意目光要超前些。你以前那套，蕉籮不愁沒人用，蛇也不愁沒人吃。這才敢去做，那種生意觀念過時了。要看消費潮流、趨勢，看市場潛力。像學榮他老爹，辦事情他行，有一套。可目光短淺，趨勢之類的意識根本沒有。他湊巧運氣好會賺錢，可到頭來還是會栽下。看他那磚廠，不用多久定會崩掉。”
“那你說說專賣店的趨勢？”
“飽食思淫欲！這話其實是說人有錢了就會追求更高的生活質量。缺衣少穿的時代有件粗衣麻布也高興，生活富足了就要講求排場、品位和時髦。你都說深圳、廣州很多，這會擴散的。什麼叫趨勢？這就是趨勢！”
“說起也對！像我販運蛇，不也是無意中順應了當時的飲食潮流！”
“在縣城開也行，在橫沙鎮開也行。先試著開一間，行了，再接著開。依我看，這生意百分之百能成功！”
“試試也好，反正還物色不到合適我的生意。”
“這不就合適你嗎？找店鋪，請工人，有本錢就成。不怕三角債，不用請客送禮，又沒有潛規則。多簡單，又舒服！”
子民胸脯的橫和寬差不多，腦袋渾圓，脖子短粗。加上手短腳短，真正的五短身材。水雲睃視他一會兒，忍不住笑道：“矮仔多計，說得沒錯！”
“又笑我了！喂，輪著我笑你了，學榮搞大你肚子，他知道不？”
這話放在以前，定惹水雲怒罵。但現在這境地，水雲隻輕輕地詫了詫，便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