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小河的水被一陣微風吹起了一層漣漪,倒映在水底的柳條變了形。竹林子上有一對小鳥在啁啾,一叫一應,仿佛就是那綿綿的情語,柔柔緩緩的,再沒了完結。卞月花的心醉了,她仰著身子,倒在了草地上,是君南就勢伏在了她的上麵。隻覺得,天也轉了,地也轉了,撲啦啦,林子上的那對小鳥被驚飛了……

兩年後,按照鄉俗,是君南和卞月花的婚事,被正式列入了兩個家庭的議事日程。

是君南的父親是廣忠,公社貧協主任,他正為兒子的婚事大操其心。卞月花,人長得溧亮,又是高中文化,按人品,這是無話可說的,挑著燈籠還難找呢!然而,成份,社會關係又怎麼樣呢?現在,階級鬥爭是生命線,這可是頭等重要的事啊!是廣忠特地到公社檔案室査了卞月花家的家史。卞月花的父親卞誌根,貧農出身,沒問題!卞月花的母親,下中農出身,也沒問題!可是,卞月花有個舅舅,解放前被國民黨軍隊抓壯丁抓去了,聽說後來還混了個國民黨的少尉,解放前夕,隨著蔣介石的潰敗,逃到台灣去了!這可是個大問題啊!貧協主任是廣忠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覺得,他不能不對兒子言明利害關係!

“君南,卞月花什麼都好,隻是……”是廣忠欲言又止。兒子急切地問:“隻是什麼?”是廣忠隻得攤牌:“她家有嚴重的海外關係。這可對你的前途有很大的影響啊!”是君南知道,父親所說的“你的前途”是什麼意思。因為有父親貧協主任這塊牌子,是君南現在正是大隊重點培養的對象。最近,大隊黨支部開過支委會,已將他列為了納新對象,而且大隊革委會主任的位置,正急等著一個年輕有為的人去接班。這個人,非是君南莫屬!

一邊是溫情可愛的卞月花,一邊是入黨和革委會主任的前程。這猶如魚和熊掌之擇,是君南猶豫了!許多天,他悶悶不樂,更沒心境去看卞月花。他怕她知道他的苦衷,她會更加地痛苦!日子久了,卞月花以為是君南病了,便找上了門來。恰好,是君南的爹媽都不在家。一見麵,他們便緊緊地擁作了一團。

姑娘的心總是那麼細致,不一會兒,卞月花便看出了是君南的不安??“你,怎麼啦?真的生病了?”她用手貼著他的額頭:“沒有熱度嘛!你,你有心思?”是君南不吱聲,隻是痛苦地緊盯著卞月花那漂亮的臉蛋:“怎麼?有什麼事嗎?”卞月花又詫異地問。可是,是君南還是不開口,目光雖從她臉上移開了,但,那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一個不妙的預感襲上了卞月花的心頭。她雙手抓牢是君南的雙臂,用力搖動著:“你這倒底是怎麼啦?快說呀!難道你還有什麼事情不能跟我說嗎?”說著,手漸漸地鬆開,兩行淚掉了下來!是君南反倒抓住了她的手,百感交集,一口氣,將所發生的一切全告訴了卞月花。卞月花腦殼裏轟地一聲,雙眼呆呆地定在那裏,仿佛是被驚癡了一般。是君南拉著她:“月花,你為什麼這樣?啊,說話呀!我並沒有答應父親斷絕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這心裏實在是舍不得你呀!”卞月花突然哇地迸出一聲尖厲的哭來,撲上去便抱住了是君南:“誰也不能分開我們!我不能沒有你!”是君南也哭著:“誰要分開我們,我就和他拚!”

是君南與卞月花愛得死去活來,是廣忠則為此急得活來死去!不行!為了兒子的前途,他必須打散這對鴛鴦!

一個星期之後,卞月花家的屋前屋後,貼滿了大字報和大標語。“揪出卞誌根這個台灣國民黨奸細!”“卞誌根必須老實交代與台灣國民黨中尉的關係!”“砸爛台灣特務卞誌根的狗頭!”“卞誌根不老實,我們就叫他徹底滅亡!”

卞誌根被掛了牌,戴著高帽子,遊了鄉。於是,全公社村村隊隊的人都知道,卞誌根是與他阿舅——國民黨中尉接過頭,有著秘密聯絡的特務和奸細!

烏雲從此籠罩著卞誌根的全家。老子反動兒混蛋。卞月花一夜之間便成了國民黨特務、奸細的小王八崽子,整日裏抬不起頭,早早晚晚淚水洗麵。

是君南則驚呆了。他想不到事情竟比他原來想象的還要嚴重得許多。他最心愛的人兒,居然是一個國民黨特務、奸細的女兒!自己馬上就要入黨,馬上就要登上大隊革委會主任的寶座,正是春風得意、大展宏途的時刻,豈能因了一點兒女私情,斷送了自己的政治鴻運!雖然,全鄉再難找出比卞月花還要溧亮標致的姑娘;雖然,他忘不了自己曾經對卞月花發過“海枯石爛不變心”、“天涯海角心相印”的誓言;雖然,卞月花那以身相許時的柔情蜜意至今仍記憶猶新。然而,那時的卞月花是貧下中農的後代,是紅色的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現在她已是階級敵人的毒苗,是資產階級的遺少,再愛她,豈非是與階級敵人同流合汙、徹底喪失了無產階級革命派的立場嗎?一番嚴峻的思想鬥爭,促使是君南果斷地提起筆,給卞月花寫了

一封簡短而有力的信:“我們已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再不

可能走到一起去了……從此以後,我莊嚴聲明,我與你一刀兩斷,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關係……” 、

卞月花居然是個癡情女子。政治打擊已夠慘重的了,然而,當她一想起自己還被另一個人深深地愛著,心裏便得著了許多的安慰。她要堅強地挺下去,好好地活著,為著是君南,也為了自己的夢!

這不,信終於來了!不用打開,單從信封上的筆跡,卞月花便知道這是她心愛的人給她寫來的信。她的心笑了,她那雙充滿抑鬱的眼睛立時閃射出了希望的光芒、幸福的暈圈、美麗的流波。如獲至寶一般,卞月花舍不得立即將信打開,而是用雙手捧著,緊緊地貼在了自己的胸口,感覺著一種少有的溫暖,體味著暖流彙入自己每一根毛細血管所產生的那股湧動著的情潮。

終於,她像做了一個美美的夢一般,慢慢地睜開了雙眼,輕輕地撕開了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信紙……真是不看則已,一看萬念倶灰!卞月花頓覺悶雷轟頂,頭暈目眩,慘叫一聲,便嘭地倒地,失去了知覺……

當卞月花被救醒來時,已是傍晚七點多鍾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睜開了無力的眼睛,唯有父親和母親守候在身旁。父親愁容滿麵,沉沉地說:“孩子,是爹害苦了你!”母親也淚流滿麵地說:“月花,你可得想開點。你爹也冤哪……唉,咱們的命不知為何這麼苦哇!”卞月花是個體貼父母的女兒,她撐起無力的身軀說爹,娘,我不怨你們!我從來就不信爹是奸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