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過早飯,和康鄉鄉長曾興炎與湖南省第二民眾教育館館長歐陽剮中,在公路上大步流星趕到魁公祠國立十一中籌備處,與總務處、教導處各位先生一起,陪同楊宙康校長巡視學校分布竹篙塘的各教學點。
曾興炎四十出頭,竹篙塘土生土長,說話做事既有竹篙塘人的忠厚友善、急公尚義,又有見過世麵的精明強幹、果敢決斷。歐陽剛中也是本地人,蓄幾綹稀疏的胡子,長期在邵陽工作,熱情友善中,略帶城裏人的文雅和老成。
他們剛到魁公祠前的草坪上,楊宙康、鄭澤、吳學增、陳鴻年、歐陽達等人迎了出來。
魁公祠外牆是磚石砌成,原是同治年間的老祠堂,已破敗不堪。學校籌備期間,經全麵修繕,成為寬敞的校舍。走進大門,是一個大廳,左右有廂房,右邊的這間為傳達室。大廳上首是個大戲台,廳前是方磚鋪成的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是三間大房,樓上樓下共十二間,全是教室。緊挨祠堂老屋後麵,是新蓋的竹壁茅頂的學生宿舍和食堂。食堂後麵有一間偏屋,喂了幾頭豬。
這裏是師範部所在地,門前還掛著“國立十一中籌備處”的牌子,新生入學,都來此地報到,從淪陷區搶救來的兩批學生近二百人,都集中在此補課訓練。
楊宙康手托煙鬥,跨前一步,握著曾興炎的手,感激地說:“自國立十一中選址竹篙塘以來,曾鄉長和父老鄉親極力相幫,熱情接待,提供房舍,辦理各項供應,為草創的敝校給予諸多方便。我和我的同仁們深表謝意!”
曾興炎說:“校長不必客氣,國立中學能設辦於敝鄉,是我竹篙塘的光榮。共同辦好學校,為抗日救國儲才,是我們的共同責任。隻要我和鄉親們能辦到的,無不鼎力相助……”他哈哈一笑.豪爽地一揮手,“校長和各位先生可以看到,各家祠堂把供奉了幾百年的先人神主牌都搬走,騰出祠堂作學校房舍,這就看出我們的決心和誠心了……祠堂改作教室,神靈讓位學子,前輩先人決不會罵我這個不肖子孫吧!”
眾人都要笑起來,吳學增說:“歐陽先生也是如此,為我們選址竹篙塘,聯絡地方宗族,多方奔走,出力頗多….”
這位吳生增,湖南沅陵人氏,是國立十一中籌備處副主任。戴一副黑逸鹵眼鏡,看似有些木訥,卻是極幹練的人。他原是江蘇常州中學校長,江蘇淪陷,他帶著一部分師生向武漢轉移。在武漢,他接受教育部籌建國立三中的任務,邀請陳鴻年到處選校址,最後選定貴州銅仁,他任三中師範部主任。一九三九年初,,他又接到參加籌辦國立十一中的任務,任師範部主任。後來又被調去重慶籌建國立十四中並任校長,又任辰溪聯合中學校長。他常對學生說:“孫中山先生說,人不要做大官,而要做大事。”學生問什麼是大事,他說,大事就是大家的事。個人吃飯穿衣是小事,大家怎麼吃飯穿衣,就是大事了。
歐陽剛中摸摸胡須,接話說:“吳先生客氣了。曾鄉長的話,代表了竹篙塘歐陽、曾、林、李各大姓的心聲。國立中學能辦在我們的家鄉,為這片僻壤窮鄉興一代學風,這是影響子孫萬代的大事,是我們當地人的福分!”
鄭澤說:“大家都不必客氣,地方上對學校的支持,我們銘感在心。今後,學校是竹篙塘的學校,學生是竹篙塘的孩子,他們將食於斯、寢於斯、成長於斯,永遠不忘這片熱土……楊校長,我們到各部都看一看吧。”
鄭澤穿一套中山裝,走在隊伍前麵。他是湖南淚羅人,中學畢業後,考取公費留學生,兩度求學日本,在日本東京高等師範學校和日本九洲帝國大學法文部留學十三年。今年五月,應楊宙康之邀,來到邵陽參加國立十一中的籌備工作,任教導主任和師範部主任。
魁公祠十多間公屋,是師範部所在地。公屋正牆上有大標語:“抬起頭,挺起胸膛,豎起脊梁,讀書救國打東洋!”
部主任吳學增說:“師範部招生結束,男生三個班,女生四個班,教室在東西樓上。先生們和家屬已安排妥當。”
楊宙康滿意地點點頭,“門前這條馬路,東達邵陽,西到洞口,交通稱便。這片綠草地,可供學生活動,那片竹林,那麼幽靜,是讀書的好地方……這東邊的金龍山,在陽光下巍然屹立,山勢這樣高,樹林這樣茂密,這是竹篙塘的一座標誌,一座精神航標……”
吳學增指著馬路對麵的小石橋,彙報說:“為方便行人和學生,學校修了這座小石橋,鄭先生他們卻要命名為‘增康橋’,似有不妥。”
為紀念學校在艱難中創業,鄭澤、李際閭等幾位先生,極力主張將這座麻石小橋以籌備處正、副主任的名字命名,故名“增康橋”。
楊宙康沉吟片刻,笑著道:“確實不妥。我們創辦了這所學校,是全體同仁的功勞,怎麼就用我倆的名字?”
曾興炎接嘴道:“怎麼不妥?你二位就代表了大家,代表了這一代開拓者。增康橋好,意義深遠。總不能把大家的名字都用上去,叫成‘周吳鄭王楊李張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