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傅站在床前,渾身都出奇的冷。
“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給你收屍。”
“那麼悲觀做什麼,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已經好了八成,剩下的兩成,四處走走看看也就好了。”林清愚一邊自己穿著衣裳一邊道。
林傅冷冷盯著他:“少夫人那裏我們會有人跟著的,不會有事,您為何一定非要自己跟著不可。”
林清愚穿著衣服的手微微一頓:“因為……她回來了。”
“您是說……”
“好了。”林清愚似乎不願意聽到那人的名字:“稍稍收拾一下,我們先去一趟太子府,再去蔣府小住。”
“是。”林傅應聲,看了眼麵色依舊發白的他:“這次我身上沒帶續命的藥,若真有萬一,您也決不能動手。”
“放心吧,要是動了手,姒兒指不定就要守寡了,我怎麼忍心放她一個人在這世上。”想起楚姒夢中屢屢說的話,林清愚既心疼又覺得無可奈何,唯有伴著她,或許能讓她夜裏不再噩夢連連。
楚姒這頭,才進蔣夫人的房間,便看到了房間裏各種古樸名貴的擺件。都道蔣府低調,可這些裝飾卻是看不出半點低調的樣子。想來若不是八皇子和蘇貴妃壓著,他們指不定要猖狂成什麼樣。
“是楚小姐來了?”上頭的有人問話,楚姒看過去,一個年約五十的婦人坐在頭前,兩邊皆是好奇的女子,瞧著許是蔣家的其他幾位夫人。
楚姒上前見了禮,蔣夫人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了,笑道:“果真是個出色的,想來性子定也是極好,不然繁兒也不會特意尋你過去與她說話了。”
楚姒站在一側淡淡笑著,蔣家的紛爭她可不想卷進去。
蔣夫人說了好半晌,楚姒都是一副不明其中深意的模樣,她便也沒了心思,隻交代了寧氏:“得了,你帶楚小姐下去歇著吧。”
“是。”寧氏忙頷首,引著楚姒出了門。
兩人出了蔣夫人的院子,寧氏才笑道:“你也別害怕,母親就是熱情了些,沒惡意。”
“嗯。”楚姒淡淡應著,寧氏忽然想起什麼,道:“你跟蔣銳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沒有。”楚姒看著她擔憂的神色,笑道:“隻不過是有一次他去看望兄長,偶然見過一麵,也未曾說過話。”
“這樣子……”寧氏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今兒引了你回院子以後,你千萬不要出來,若是有人來尋你,你就讓丫環來找我,我再引你出去。”
寧氏說完,又似解釋一般道:“我這個小叔子實在是個……混不吝的。”寧氏想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楚姒卻知道,蔣銳隻怕是禍禍了不少人了。
楚姒對她的交代一一都應了,隨著她穿過了三個穿花門,才終於到了給自己安排的廂房。
說是廂房,倒不如說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院子裏花草綠枝繁多,而且打理的很幹淨,一看就知寧氏是個能幹的。
“那你先歇著,回頭我再讓人送飯過來,你也犯不著出去了。”寧氏笑道。
“好。多謝寧夫人。”楚姒望著她道。
寧氏淺淺笑著,看起來真是溫婉大方:“你放心住著吧。”說罷,這才轉頭離開了。
綠檀四處看了看這院子,才道:“還算安全。”
“嗯,不過今天咱們都要費點心了。”楚姒道,蔣銳就像是個定時炸彈,指不定就做出什麼荒唐事兒來。
綠檀綠芽都滿麵的決心,綠檀更是憤憤道:“今天那蔣銳要是敢闖進來,定打斷他的腿!”
楚姒莞爾,轉頭回了房間,不再多說。
這頭,趙煊逸奇怪的看著林清愚:“你不是傷病未愈,在家休養麼……”
“臣有點擔心太子,所以特意來看看。”林清愚坐在一側,麵上的麵具仍舊未拿下來。
趙煊逸看著他臉上的銀色麵具:“你的毒還沒解嗎?”
“解了一大半了。”林清愚道。
趙煊逸聞言,眉頭皺了皺眉,轉頭從書櫃的暗格裏拿出個小玉瓶來,扔給林清愚:“這是母妃從皇宮裏拿來的藥,許是有用。”
林清愚看著那瓶子,笑開:“多謝太子。這藥我拿去賣了,少說得一萬兩。”
看著真琢磨著買東西的林清愚,趙煊逸麵色更沉了些:“你又不差這點錢……”
“太子不明白,我家主子打算把家裏所有的金子銀子都融了,做金山銀山呢。”林傅在一旁淡淡道。
趙煊逸瞥了眼林清愚,輕哼一聲:“還是先顧著命吧。說吧,來府裏找我,到底什麼事?”趙煊逸走到門前,負手看著屋外寒天,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自然是來解太子之急?”
“解我之急?難道你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應對災民?”趙煊逸轉身盯著他。
林清愚嘴角邪肆揚起:“當然有,不過太子還要跟我去一個地方,辦一件,這事兒才能名正言順。”
趙煊逸瞧著他這般,總覺得他好像又給自己挖了個坑等著自己跳:“林清愚,你要是敢耍我……”
“不敢不敢。”林清愚忙笑起來:“太子爺不是正愁怎麼對付有華淮陽公主幫忙的逍遙王麼,這一次可是一個好機會。”
“什麼好機會?”
“先準備馬車去蔣府?”林清愚道。
“蔣府跟這件事又有什麼幹係?”趙煊逸不解。
林清愚笑笑:“幹係可大了。”林清愚一邊說一邊衝著外麵道:“還不去給太子爺準備馬車?”
門口的侍衛扭頭看了看趙煊逸,趙煊逸冷冷瞧了他一眼,也隻得抬了抬手。
“那你說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不急,咱們慢慢說……”
……
蔣銳這頭,才跟寵妾采苕溫存完,想起之前去楚姒的院子裏,結果被她扔到楚蓁蓁的院子差點凍死,又想起采苕的賣身契,是越想越窩火,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
采苕忙問道:“爺,您幹嘛去啊,是不是又急著去見哪個狐媚子?”
蔣銳一聽,忙笑道:“這府裏還有誰美得過你,我去是尋祖父有些事兒。”蔣銳邊說邊從兜裏拿出個之前淘來的小玩意兒給了她:“你看,我這時時刻刻都惦記著你呢,哪次回來不是給你珠寶首飾的帶著。”
采苕撚起那寶石簪子看了看,這才笑道:“算你還有些良心,不過你要是再看在這府裏亂搞,我可是要上吊死了算了。”
“放心吧寶貝,不會的。”蔣銳安慰了一番,這才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綠檀正圍著炭火盆子旁吃糕點呢,忽然耳尖的聽到外頭有聲響,便急忙悄悄到了門邊,往外頭一瞅,果真見有人在往裏頭探頭探腦的。
“你是什麼人?”綠檀看不清那人的臉,直接道。
蔣銳一見是這個丫頭,便輕咳了兩聲,走了出來:“我是這府裏的主子,你眼睛瞎了不成?”
綠檀將剩下的糕點塞在嘴裏頭,笑了一聲:“你臉上是刻了‘主子’兩個字,還是身上掛著‘主子’的牌子?我為何要認得你?”
蔣銳被她這番話氣得不行:“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在門口你不是見過我?我大嫂引你們進去的時候,難道你沒瞧見我?”
“是你?”綠檀一副驚訝的模樣:“嘖嘖,我看公子樣貌堂堂,跟之前攔著我們的蛤蟆臉可一點也不像啊。”
蔣銳麵色發青,她這一麵誇一麵損的,讓他都不知說什麼了。
“得了,少跟我在這兒嘴貧,去去去,把你家小姐叫出來!”蔣銳不耐煩道。
綠檀雙手抱胸,結結實實的攔在蔣銳跟前:“你說叫就叫,我又不認識你是誰,再說了,就算認識,你一個外男,想見我家小姐是不是不合規矩?”
“外男,我可是這府裏的嫡公子,你家小姐在這裏吃我的住我的,怎麼,我想見一見都不成了?”蔣銳今兒下了決心了,非得見到楚姒不可,他倒要看看這小妮子到了自己的地盤,還怎麼糊弄自己!
綠檀越發大聲的笑起來:“您當這是在逛窯子呢,這蔣府好歹也是簪纓世家,怎麼出了你這樣的紈絝子……”
“你大膽!”蔣銳抬手就要打來,綠檀反手將他扣住,直接擒著他的兩隻手反抓在背後,看著他掙紮的樣子,笑起來:“別掙紮了,就你這幾根骨頭,都不夠我捏的。”綠檀煞是不喜歡這蔣銳。
“你給我放開!”
“不放,除非你叫我一聲姑奶奶……”
“放肆……”
……
正在僵持間,屋外忽然衝進來一撥人。
“這是怎麼了?”蔣夫人本打算來看看楚姒,沒想到竟瞧到這番場景。
“大伯母,她們欺人太甚,說我是蛤蟆!”蔣銳差點哭起來。
蔣夫人差點笑出聲,好歹忍住,看了眼綠檀:“這是我家蔣小公子,可是冒犯了楚小姐?”
“算不上冒犯,算是冒犯未遂吧。”綠檀鬆開人,楚姒也聽到動靜走了出來。
看了看一臉豬肝色的蔣銳,再看看站在一旁略帶得意的綠檀和明顯憋著笑的寧氏,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
楚姒上前見了禮,卻離蔣銳三步遠。
蔣銳瞧著楚姒,本來是怒氣衝衝,可看到她被風吹開的發絲下,白皙細膩的脖頸,瞬間便蕩漾了。
“楚小姐,你家丫環脾氣也太大了些,我不過是想來問問你兄長之事,你也知道,我以前跟他還算是有幾分交情……”
“那正好,蔣小公子可以去牢中看看我大哥是否還安好,上次我求了太子得以去見,卻見他受了不少的苦。”楚姒惋惜道。
蔣銳怔住,他現在巴不得離楚其泰遠一些,怎麼可能去見他。
“哈哈,我的意思是……”
“好了銳兒,你要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春闈考試馬上就要到了,聽說你連一本書都還沒讀完,這也太不像話了。”蔣夫人聲音沉了沉,道。
蔣銳自然是不甘心這麼早就走,笑道:“大伯母,您就這麼不信銳兒?今年太子是主考官,我還怕拿不了一個探花郎……”
“糊塗。”蔣夫人忽然訓斥道:“太子是主考官,就會查的更嚴,若是被人查出來包庇徇私舞弊,聖上還不知要怎麼懲罰太子。銳兒,你也太不上進了些……”
“好了大伯母,又說這些來嚇唬我。我再不上進,也比在太子手底下領了個小差使,每天屁顛屁顛瞎忙活的大哥要好。”蔣銳諷刺道。
蔣夫人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蔣銳就是被寵壞了,不僅什麼下作事都敢做,還一點不知規矩,不會尊重長輩。
“對了,我聽大兒媳說,你那屋裏的采苕原是雲府的……”
“好好好,我出去總行了吧。”蔣銳忙道,采苕他現在正喜歡的緊,當然不能被送走。
他說完,看了眼站在一旁神情淡漠的楚姒,摸了摸嘴唇,轉頭吊兒郎當的離開了。
蔣夫人好容易順過氣來,這才笑看著楚姒道:“讓你看笑話了。”
“不妨事,蔣公子不懂事,等以後出去領了差事了,自然就懂了。”楚姒淡淡笑道。
蔣夫人聞言,一想到如果老太爺死了,蔣銳這性格,定死的難堪,便舒坦了不少。
“楚小姐果真是個冰雪聰明的,我過來是想告訴你一聲,今兒太子和安平侯府的世子都來了府中,若是楚小姐要去前院,一定要小心些,省得外人說閑話。”蔣夫人道。
“是。”楚姒垂首應了是。
蔣夫人瞧她如此,也是喜歡,這般懂分寸知進退的,又跟自己沒有利益衝突,誰不喜歡呢。
蔣夫人又劃了四個婆子在院子裏伺候,這才離開了。
寧氏扶著蔣夫人,走的時候看了看楚姒,笑了笑,也跟著離開了。
綠檀忙過來:“早知道我剛才就應該下狠手,斷了他兩條胳膊才好的。”
“這裏畢竟是蔣府,你若是斷了他的胳膊,我看我也不用把你領回去了。”楚姒莞爾笑道。
綠檀吐吐舌頭,跟著楚姒轉頭進了房間:“沒想到林世子也來了。”
楚姒也覺得意外,他那身子,能行麼。不過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趙煊逸。沒想到主考官居然是他,那李瀟此次隻怕也有危險,以趙訓炎的性格,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蔣家的老太爺正跟趙煊逸說說著話:“太子放心,蔣府這些年雖不富裕,但是開粥棚救濟災民的事兒還是能辦的好的。剛好蔣家還開了個米鋪子,今天我就把米鋪關了,所有的米都拿來賑濟災民。”
“那就多謝老太爺了。”趙煊逸道。
蔣老太爺自然不吝這點米糧,看著趙煊逸道:“聽聞此次太子是春闈的主考官?”
趙煊逸微微皺眉,沒想到這名頭才定下,便誰都知道了。
“嗯,原定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學士,但大學士病了,所以便由本宮代勞。”趙煊逸淡淡說著。
蔣老太爺笑了笑:“老臣小孫兒今年也參加春闈考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中啊……”
蔣老太爺這明顯是在想法子讓趙煊逸做個保證,或是透露些別的信息,可趙煊逸自然不會同意:“春闈之事,憑的都是真本事……”
“沒錯。”趙煊逸話還沒說完,林清愚便打斷了:“我聽聞蔣家公子才學過人,此次春闈,定能榜上有名。”
“林清愚你……”趙煊逸手握成拳,可科考舞弊本就是大罪,若是叫人發現了,少不得要那這件事來大做文章。
林清愚卻穩穩的坐著,淡淡笑道:“蔣小公子呢?可在?”
“在在在。”蔣老太爺忙使人去叫蔣銳了,林清愚趁機朝趙煊逸挑了挑眉頭,趙煊逸見此,這才將喉頭的話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