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天將入夜，山中寒風淩冽如刀，險峻的崖壁上怎會傳來人的腳步聲？
就在二人疑慮之際，洞口處突然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去而複返的黑石。
“姑娘也平安無事，那就再好不過了。”黑石見到二人並肩而立，臉上露出憨厚質樸的笑意，大步走上前來，將背簍放到地上，一邊從裏麵掏出幾個包裹，一邊說道“這是一些吃的東西，還有兩盒止血消腫的膏藥，這是我媳婦自己做的，不如市集上買的，二位莫要嫌棄，先將就將就吧。”
歸海齊擺了擺手，連忙說道：“黑石兄弟言重了，今日能脫離險境，全憑你仗義相救，何來嫌棄一說。”
蘇亦清也笑道：“多謝黑石大哥了，今日奔走辛勞之恩我們以後再報。”
黑石急忙搖頭道：“姑娘不必客氣，剛才聽你說要卓少爺調動那個什麼營在這裏架橋，這樣一來可是我們才要感謝姑娘的大恩才對。”
蘇亦清笑意不變，“既然如此，就算大家彼此相助，誰也不用言謝了。”
黑石覺得有理，點了點頭，隨即出了山洞，不一會兒又抱了一大堆柴禾進來，放在地上，手腳麻利地將火堆燒得旺旺的，跳躍的火苗卯足了勁的往上躥，像是要逃脫火堆的束縛，映在山洞石壁上的人影不停地隨之搖曳。
黑石也不是善於言辭之人，悶聲將一切快速的打點好之後，就匆匆告辭離去，點了個火把，仗著對此處崖壁地形的熟悉，敏捷矯健的攀上了崖壁，身影頓時沒入黑暗之中。
送走了黑石，兩人複又坐回火堆旁邊，蘇亦清拆開包紮的布帶，將包袱中的藥膏取出，輕輕地抹在了歸海齊受傷的手腕上。
原本結實有力的手腕此時虛弱的下垂，指尖小心翼翼地劃過，滿是細細密密的刺痕，蘇亦清不由得微皺起眉頭，寒聲道：“早知如此，那日就不應蕭覆雨了。”
歸海齊朗聲一笑，“就算當日知道，也是非應不可。一則作為食祿之臣，事關藍昭質子的性命而退縮，有負兩國百姓；二則作為習武之人，既有人下了戰書，若因其威名而逃避，豈不成了貪生怕死之輩。”
蘇亦清在他說話之餘已上好了藥，搖了搖頭，又拿過布帶給傷口包紮。說道：“看來蕭覆雨倒是琢磨透了你這心思，所以便有恃無恐。”
歸海齊笑而不語，半晌才道：“琢磨透便琢磨透吧。”
蘇亦清微挑起眉，神色不明的看了看他，很快眨了站眼睛，說道：“這麼自信啊？”
歸海齊也隨口說道：“遠不如卿。”
一語說完，兩人相視一笑，當日縵司城受降之時，他們有過相似的對話，不過眼下卻是反了過來。遙想那時蘇亦清對歸海齊還是警惕防範，而今卻已是能敞開心扉，從最初的有心算計到現在的寸心交付，原來二人已曆經了許多。
蘇亦清笑著別開目光，將包裹中的饅頭放到歸海齊手中，自己也拿起一個，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嚼了起來。“快吃吧，黑石的娘子廚藝還不錯。我們今日可真是遇到貴人了，如今這世道中能有如此古道心腸的人可真不多了。”
歸海齊吃著饅頭，點頭稱是。但聽到蘇亦清提起黑石，腦海中便回想起剛才他們的對話，頓了片刻問道：“黑石兄弟所說的架橋是怎麼回事，他說的什麼營應該是神機營吧？”
蘇亦清說道：“正是，讓神機營在兩山間架起一座木橋，不算是難事。以他們的本事，最遲明日下午我們就能離開這裏了。”
歸海齊一聽蘇亦清打的是這個主意，皺了皺眉，奇道：“讓神機營大動幹戈，就為了救我，也未免小題大做了吧？何況與蕭覆雨一戰本就無人知曉，如此一來倒是送到陛下麵前去了。”
蘇亦清微微一笑，說道：“就得小題大做，使陛下知道。讓他看看像蕭覆雨這種桀驁不馴的江湖人是不是朝廷所能駕馭的，同時也讓他對你多幾分愧疚之意。與蕭覆雨一戰雖有私心，可主要還是為了兩國邦交考慮。當今這位陛下喜怒無常，他雖對你信任有加，可保不準哪一日不會牽連到你。在昊都這潭水中堅守本心，無異於逆水行舟，不加大自己的籌碼，實在會讓自己寸步難行，即使你不爭不搶，甘願做一閑職。”
歸海齊一怔，這樣的話他聽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隻是蘇亦清說得更為犀利，直擊人心。默然垂下了頭，不再理會神機營之事，沉吟片刻後說道：“我明白，陛下讓我在金吾軍賦閑多年定是有他的深意，或許是忌憚，也或許有保護之意。再等一段時間吧，到明年開春，我就請奏去北境駐守，從當日之事來看，奚國的狼子野心從來未曾變過，恐怕要早做防範，以此為由，陛下應該不會再壓下我的奏本了。”
蘇亦清撥了撥火，伴著劈啪的聲響，說道：“若說忌憚你的是陛下，還不如說是以陰氏為首的世家，他們寧願你身居高階武將，賦閑在昊都，也不願你手握兵權，駐守一方，所以離京一事，怕是行不通。”
歸海齊麵色一沉，眉目間略有無奈，“那就順其自然吧，雖然現在四方太平無事，然而終究是……”說著搖頭止住。
蘇亦清清晰地覺察到此話中的深意，心中一動，正要開口，卻轉眼又將已到嘴邊的話不動聲色地收住。
歸海齊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神色一緩，問道：“怎麼了，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