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清撇了撇嘴,斜著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依偎到歸海齊懷中,笑道:“沒什麼,就是在想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不再去理會這世間的諸多瑣事。可是轉眼一想,依照你我的性子,卻又難以做到,畢竟都要忠於己任。眼下難得閑暇,不如不去考慮這些,說一些無關朝政的事吧。”
歸海齊說道:“嗯,有時候想想,也不必事無巨細,否則活得實在憋屈。”說著沉肅的麵容轉為明朗,用粗糙的手掌輕柔摸了摸蘇亦清的額頭。
他修長的手指上滿是繭,弄得蘇亦清微有癢意,低了低頭躲開,隨即握住他的手,放到頭底下當做枕頭,伸著懶腰咯咯笑道:“好啊,那就不想了,浮生偷閑,不如你給我說說你從軍以前的事吧,我可是早就給你講過我的事了。”
掩起雙眸中靈動的狡黠,蘇亦清沒有了往日裏那股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冷意,更像是平凡的女子,二八年華,笑靨如花,眉眼間皆是天真爛漫的笑意,溫柔而又落落大方。
層層偽裝卸去之後,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然而有些麵具帶的久了,卻再也取不下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她真正的麵目,因為那是她十年的生存之道。何況此時她也不想計較太多,於她而言,能有這樣片刻的安寧,也足夠了。
歸海齊低頭看著嬌俏明豔的她,內心不由得柔軟,從軍之前的事,無非就是兒時的生活和多年的習武,想了片刻,便挑了一些少年之時的經曆。從在農田裏幹活到隨姐姐出嫁搬到鎮上,從仗義救人惹上官司到玄門學藝,從第一次喝酒到行走廣交朋友。種種過往的點點滴滴,皆是豪邁慷慨,他的世界,似乎天生就該如此波瀾壯闊。
蘇亦清一邊聽,一邊笑著打趣,同時又一本正經的評論一番。聽到那位廚藝甚高,個性強悍的姐姐,笑歎無緣一見;說到那場改變了歸海齊命運的官司,對其險惡不由得氣憤怒罵;對於他第一次喝酒便放倒十幾人,更是嘖嘖感歎,直說他是天性嗜酒,飲酒如飲水。
談笑間,已是過了亥時。歸海齊倒是還有精神,不過蘇亦清已然困倦得迷迷糊糊,對歸海齊所言時不時地應一句,片刻後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歸海齊噤了聲,扯過披風,蓋在蘇亦清身上,微微一笑,闔上了雙眼。
寒冷的冬夜清冷如斯,山中的石洞卻因為熊熊燃燒的火堆而充盈著暖意,兩人彼此依偎在一處,一片祥和。
翌日天灰蒙蒙亮,火堆燃燒殆盡,唯有細碎的火星子明滅不定,暖意退去,山洞裏難免有些冷氣襲人。
歸海齊雖受了內傷,可身子底本就強於常人,倒也無大礙,隻是擔心蘇亦清著涼,便欲起身尋些柴禾來生火,剛動了一下,蘇亦清瑟瑟一抖,驚醒了過來,困倦的看了歸海齊一眼,又眯起眼睛,縮著身子往歸海齊懷裏鑽。歸海齊無奈一笑,將蘇亦清攬在懷裏,抱的更緊了些。
恰在這時,空曠的山穀中就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沉悶的劃破大清早的靜謐,仔細聽去,有鉚釘楔入岩縫間的聲響,不一會兒,動靜越來越大,看來是神機營來了。
“竟然如此早,真是擾人清夢!”蘇亦清嘟囔了一句,抱怨歸抱怨,卻還是翻身而起,整理好妝容。
歸海齊說道:“出去看看吧。”隨即拉起蘇亦清,為她係好披風,便往洞外走去。
站在洞外凸出的巨石上,就如同身處於風口浪尖,冷厲的風直吹得人遍體生寒,蘇亦清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能被凍成冰,直到歸海齊偉岸的身軀往她前麵一擋才好了許多。
兩人循著聲音望去,對麵山峰上隱約有人影晃動,行動之間,矯捷熟練。
神機營隸屬於禦林軍,是皇室召集各方能工巧匠編排而成。世人皆知他們善於鍛造兵器和攻防器械,其實這種攀岩走壁,於兩峰間架橋這種木匠活也難不倒他們。兩人觀望片刻後,又走進了洞中。
半個時辰的功夫,回響在山穀間的叮當聲戛然而止,又過了半晌,隨著一陣鐵鏈嘩啦啦的響動和山石滾落的聲音,幾個身著灰色輕甲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各個神清氣爽,一見歸海齊立即屈膝施禮。
“不必多禮,今日為私事麻煩諸位,我在此謝過了。”歸海齊說著朝他們抱拳一禮。
“歸海將軍折殺我等,為將軍效勞,我等榮幸之至。”男子一語說得懇切,其餘幾人亦是連聲附和。
“好!”歸海齊朗聲一笑,“你們若不嫌棄,回昊都後我請你們喝酒。”
那幾人出身神機營,祖上皆是工匠,即使現在算得上脫離工籍,卻也不過是低層武將,此時見歸海齊一言一行如此爽朗平和,麵容也放鬆了不少。不再多說,賣力的幹起活來,手低飛速。
用鐵鏈固定起來的木橋早已成型,橋身延伸出洞外,約有三尺來寬,躺在地上的蒼青色木板緊密的嵌在一處,不光滑也不粗糙。幾人分工明確,嘭嘭嘭幾聲就將橋身的一端深深釘入了山洞青石板的岩縫裏,突然間半空中就橫起兩條鐵索,貼在地上的橋身與鐵索之間另有鐵索連接,牢固異常,神機營不愧是工造之術上的翹楚!
“將軍,可以起身回昊都了。”還是剛才那個男子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