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海齊見她轉眼變得小兒女姿態,不由得失笑,“好,不過你往日裏醉酒不睡上個三天三夜都不會醒,這次怎麼醒得這麼快?”
蘇亦清斜了歸海齊一眼,佯怒道:“怎麼,真不想我跟著?可我偏偏就緊隨你左右,煩死你煩死你!”哼了一聲,又正色道:“齊哥,下輩子再還你自由吧。”
歸海齊笑道:“你別惱,又不是我騙你喝酒,若我知道老三的鬼主意,定不會讓他得逞,我就是關心了一句,你倒生出這些話來。不過我從小就無雙親,長姐又管不住我,所以一年到頭四處跑,浪蕩江湖,更沒個拘束,如今有人願意管著我,好歹證明有人將我放在心上,不管生死榮辱,都願意陪著我,我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說著那張英氣勃勃的麵孔上少有的露出幾分感慨淒苦之意,隱隱混雜在向來粗爽豪邁的凜然之氣中,讓蘇亦清心中一酸,一時之間有悲有喜,悲的是歸海齊自小孤苦,即便有一個姐姐,可也是聚少離多;喜的是他這樣一個對情內斂的人,竟能真心實意的對自己說這番話,怎的不叫她欣慰?
蘇亦清心底的暖意湧動,神色一轉,深深看了歸海齊一眼,“你若是真這麼想,我這一片心才不算錯付了呢!”說著往前一看,發現卓炎等與二人竟已拉開了一段距離,又道:“我們還是先跟上去吧。”
歸海齊點了點頭,夾了夾馬腹,加快了速度,兩人並肩策馬而行,追上了卓炎等。一行人便朝著瑤山而去。
抵達瑤山時距晌午還有一個時辰,循著上山的木階,幾人拾階而上,除了蘇亦清,餘人皆是習武之人,不出半個時辰就走到了半山腰處的一個小亭閣。
瑤山滿被白雪覆蓋,整片的鬆濤闊林已成莽莽森森的雪海。四處靜寂無聲,偶爾有小獸急速竄過,身影一閃就不見了蹤跡。有風吹過,積在枝梢上的雪紛紛灑灑的飄散,沙沙作響,登時化為茫茫白霧。
山裏越往上走便越是寒冷,徹骨的風撲在麵上,有如刀子劃過。
冷冽的琴音恰在此時響起,蒼涼高曠,清如濺玉,顫若龍吟,恍如汩汩摻了浮冰的流水,並不清越婉轉,高古的瑤琴弦音仿佛禦風蕩在山穀險峰之間,縈繞之際,突然發出鏗鏘之音,像是有淩厲的殺伐之意,連綿不絕,蕩氣回腸的直入耳畔,讓幾人聽得血脈賁張。
頃刻間,琴音陡然一轉,抑揚頓挫起來,玎玎鐺鐺,便似七八具瑤琴同時彈奏,極盡紛繁複雜之變化,眼前自然而然浮現出彈琴之人撥動琴弦之時快如珠落玉盤的手指。
聽了一會,琴音越來越高亢,悠揚的穿過鬆濤林海,四周沒有任何動靜,然而積雪卻輕飄著簌簌揚起。
歸海齊心中莫名其妙感到一些不安,側頭去看眾人時,發覺他們竟然怔怔的立在原地,眼眶微紅,淚水涔涔落下。歸海齊大驚,原來這琴音居然有這樣大的攝魂之力,一旦內力低於彈琴之人,必定會沉陷於琴音之中無法自拔!
必定是蕭覆雨為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用內力催動琴音,隻是沒有料到還有旁人。
猛地錚一聲急響,琴音已至極限,歸海齊神色一變,情急之中又快速穩住了心神,立馬氣聚丹田,縱聲長嘯,激越的琴音與猛烈的嘯聲轟然碰撞,驟然打破滿山的寂靜,周圍鬆樹的無數枝幹應聲而斷,頓時揚起漫天飛雪,飄飄揚揚的撲麵而來,寒深深的粘到人的身上,幾人頭發眉毛全染上了一層白意。
歸海齊用嘯聲化去琴音的威力,繼而琴聲緩緩低沉了下去,玎璫幾聲後戛然而止。隨即被琴音控住心神的四人猛然清醒過來,俱是驚得一身毛汗,又被那冰涼的雪刺激,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回過神來趕忙將身上的冷雪拂去。
歸海齊見眾人無事,向他們示意堵上耳朵。當下麵色一沉,循著琴音的方向高聲喊道:“蕭閣主,歸海齊應邀而來,然則音律之術實非在下所長,還請閣主當麵指教!”威嚴沉冽的聲音高昂的回蕩,在山穀間蕩出一波一波的餘音,震人心神,而鬆枝上的積雪又落了一層!
蘇亦清雖然捂著耳朵,可還是深深地鄒起眉頭,那破空驚雲的聲音硬生生鑽進耳膜,在腦海中嗡嗡作響,蕩悠悠的轟鳴著,胸腔之中更是翻江倒海一般,若不是堵著耳朵,必將會被被其震得肝膽俱裂。
再看身旁的人,除了卓炎李溯還好些,任苒和何首烏也是麵目扭曲,痛苦不堪。這兩人一來一往,此刻卻連累的他們受苦!隻是誰叫他們欣然前來呢,如此想著倒真是報應不爽。
隨著歸海齊高喊之聲漫延開來的餘音散盡,前方落滿雪的鬆林頂端,蕭覆雨身形如電,足下點著鬆樹如扇麵般的枝梢,飄然滑行而來,從高處悠然落地,一身青衫磊落,無風飄動。
他身背著長長的玉簫,左臂彎裏環著一把古琴,琴身通體烏黑,木色柔和,銳利的目光隱隱帶著攻擊之意。踏雪而來,在離歸海齊十步的地方停住,看人的目光像是兩道冷電。
轉眼一見麵色微有蒼白的蘇亦清,蕭覆雨不易察覺的挑了挑眉,寒聲對歸海齊道:“歸海將軍如此勞師動眾,是想讓他們看看你是如何輸還是想讓他們喪命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