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新婚的那夜,他筋疲力盡的樣子。他把自己灌得爛醉,然後就立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她聽到他捂著嘴,跑到外麵吐了好幾回,然後又像個木樁子似的,走了回來,繼續立著。
她扯下紅蓋頭,看見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卻強自挺立著,不願倒下。他在哭……傷心欲絕,他的眼神空洞,似乎已喪失了全部的希望。
涵衣原以為,從蘇州回來後,他就已經步入了正規。若言如往常一般地待人接物,又極妥帖地辦好了所有的婚娶事務,送上的定親禮也異常精心。他甚至開始嚐試著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盡量溫柔地說話。對此,岑老爺和夫人都是一百二十萬的放心,都說:“小言終於找到了命中的那個人。”
她知道他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終於可以放下若汐,坦然過自己的生活了。”
然而,在那個舉家歡慶的日子裏,紅燭高照,喜氣盈門,他卻在絕望地哭泣。他甚至都不願意向她走近一步。
涵衣愛憐又傷悲地走過去,用手撫在他顫抖的臉頰上。若言偏了偏頭,她又不折不撓地貼過去,幾個來回後,他終於放棄,倒在她的懷裏,開始大聲啜泣。
他的口齒含混不清,但她還是聽清了兩個字:“汐兒。”
他好像在說:“汐兒,我真的努力過了,可你為什麼不要……你為什麼不回來啊……”
他就這樣倒在她懷裏哭,直到子時已過,天邊似乎有些微白,他才回過神。而她的腿,已經麻木到走不動路了。
若言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低下頭,溫柔地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後,他極慢地脫掉衣褲,放下床帳。
帳上的如意鴛鴦結左右搖擺,他在她耳側說:“涵衣,我會努力去疼你,所有你該有的,我都會給你。可是,你要給我一點時間……”
那夜,若言極盡溫柔,涵衣覺得自己真是覓得了良人。
第二日,她忍不住環住他的腰,害羞地說:“若言,我覺得自己真幸福。”
若言扣衣衫的手停了停,繼而轉過頭,衝她微笑:“嗯,我會讓你,比現在……更幸福。”……
涵衣苦笑起來:她真的幸福嗎?她在等待了良久後,終於如願以償。她最心愛的男人,給她世間最大的溫存,在她生小軒的時候,緊緊地攥住她的手。在她的堅持下,他甚至違心地去參加了若汐與楚大帥的婚禮。
可是,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寧可選擇沒有逼他去。因為從那天起,一切都不同了。
雖然那時他看上去還是淺笑如常,但在他心裏,有什麼陳傷又裂開了。而這次的傷,竟……再也好不起來了。
真的,好不起來了。
從金陵回來後,若言變得異常沉默。涵衣瞧在眼裏,也是萬般後悔。
在眾人的慶賀聲中,一身盛裝的楚沛楠玉樹臨風地挽著岑若汐的手,如同神祗一般緩慢地通過鮮花拱門。他的眉眼間皆是溫柔笑意,一邊走,還一邊不時地往若汐臉上瞟。
到了交換戒指後,牧師還沒有宣布,他已經一把環住若汐的腰,開始忘情地吻她。他的手緊緊地摟住她,喉結在不停地抖動,連氣都喘不勻。他幾乎在用全身的氣力吻她,驚喜若狂、幾近瘋癲。
而當開席時,沛楠又趁低頭說話的時候,在她頸間啄了好幾口。若汐羞得臉都紅了,在他身上拍了好幾下,才止住他的瘋狂舉動。後來,沛楠陪著換了一襲龍鳳旗袍的若汐過來敬酒,若汐依在他身邊,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雙。沛楠笑著給岑家每個人敬了一大杯酒,還特意走到岑夫人身邊,恭敬地說:“多謝岑夫人這些年來照顧我家丫頭。我在此謝謝您了。”
岑夫人一愣,繼而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沛楠笑著點點頭:“夫人放心,您對丫頭有恩,以後你們岑家的生意,我會關照的。”
若汐也笑起來,她給自己斟了杯酒:“娘,德哥哥是真心的。以後有什麼事,盡管來金陵好了。”
若言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聽娘提過這個名字,原來他就是那個從小撫養汐兒的男孩。汐兒小的時候,每到他的生辰都會哭,一邊哭一邊低叫:“德哥哥,你在哪裏啊,丫頭想你……”
後來,她大了些,不再經常哭了,但他知道這個男人對她的意義。
那是刻在生命裏的悲愴記憶,因為苦痛,變得更加難以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