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的酒立刻就醒了,一把攥住她的手:“你……你怎麼知道?”
那女子不滿地掙了掙:“你叫了那麼多遍,傻子也該記得了吧。”
子洵呆若木雞地坐在那兒,忽然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出去。女子要過來攙他,他一把推開:“滾!滾開!不要碰我!”
從此,玩得再晚,他都不敢在任何人那裏過夜了,哪怕那日沈夢煙跪在街上求他,他都不能。他記得隻陪她看了場電影,具體講什麼的,都記不清了。但她忽然就依在了自己的懷裏,繼而含情默默地望向他。那一刻,是晚上8點半。
也許,她那天也隻是想讓他陪著看另一場電影。可他拒絕了,於是,她死了。
從此,子洵便對女人們徹底喪失了興趣,也許他本來就沒什麼興趣,隻是因為生活太閑,才一起玩鬧打發時間。於是,他便更勤得去找筱蓮生,直到惹出漫天的流言。
他想起初次見麵時,自己滿不在乎地去聽曲兒,忽然看見一個男子俊秀無比的臉,那是新來的角兒,說是頗有來曆,但誰又都說不清。
他先唱了一曲彈詞,繼而在最後壓軸出現。
子洵的眼睛立時睜大了:那個斜睨著一雙丹鳳眼的年輕男子,頭戴華麗的珠冠,纖纖細指、蓮步輕移,自唇間流淌出無上風情--他是世間最美的女子,如鳳似凰。
子洵笑了,忽然很想結識他,聽聽他背後的故事,看他如何用七尺男兒身,顛倒眾生。
後來,筱蓮生曾笑著對他說:“這個法子好是好,隻是壞了名聲。就怕人家聽信了傳聞,以後不敢把女兒嫁過來,那我……不就害了你了?”
子洵沾了點胭脂,在綿紙上塗出一朵蘭花。他說:“無所謂。反正,我心上的那個人,已經嫁給了別人。以後是否娶親,娶的是誰,都是一樣。”
是啊,所有的女子都是一樣。因為再沒有一個人,像她這般,輕柔地問上一句:“你……沒事吧?”
他怎麼可能沒事?他的心,已經痛到無法忍受。然而,他還是要繼續地痛下去,無休無止、無休無止……
穆涵衣端著藥,慢慢地走到房中。如常的,她再次看到岑若言拿著一本書,若有所思地坐著。他的雙眼似乎在看書,又似乎在想事。想了一會兒,他捂著胸口,皺起眉頭:“這到底是什麼病啊,每年都發作一次。都已經三年了,難道沒有一個大夫可以查出病因嗎?”
涵衣微笑著把藥遞過去,若言就是這樣,平日裏性子都極溫和,隻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刻,便會突然暴躁起來。也難怪,他胸口疼成這樣,是個正常人都會發脾氣的。
“不要喝!”若言揮揮手,用力之大,幾乎把藥打翻。看到涵衣受傷的表情,他愣了一下,又煩躁地大聲叫:“喝了又有什麼用?中醫、西醫都看遍了,要我說,這病八成就是天意!”
涵衣的身子一抖,繼而顫聲說:“什麼天意?你人那麼好,老天要怪責,也怪責不到你頭上。”
她立起身,喚了一句:“給大少爺再送碗藥來!”
“不喝!你端一碗,我摔一碗,你有本事……就盡管送過來好了!”若言皺著眉頭,連身體都疼得蜷起來了。涵衣伸手想去幫他揉一下,卻被他一下打開:“走,不要碰我!”
涵衣心疼得看著他,就那麼咬著嘴唇苦苦地忍著。看了半晌,她立起身,歎息道:“若言,我知道你難受。不過,等晚上小軒過來,你不要衝他發脾氣。他去年就被你嚇著了,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若言把頭埋在被子上,低低地說:“那就叫他……不要來。他爹的這個樣子,有什麼可瞧的?”
涵衣歎了口氣,把藥碗擱在他手邊的小凳上,默不作聲地離開。就在她剛要合攏房門的時候,就聽見背後“乒乓!”一聲碗碟落地的脆響。
門外默立許久的岑夫人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涵衣,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涵衣愣了愣,眼裏便泛上淚,她哆嗦著嘴唇,一下子撲到岑夫人的懷裏:“娘,若言的這塊心病,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好啊?小軒都五歲了,他怎麼還是放不下?”
“放不下?”岑夫人怔了怔,苦笑起來:“怎麼會放不下?他都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你還要他怎麼樣?”
“可是……”涵衣輕聲啜泣道:“為什麼,為什麼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
岑夫人無言地拍著她的後背:“涵衣,有些事情隻能做到這個地步,再奢求的話,恐怕會事與願違。你不要再逼若言了,真把他逼急了,想起什麼,恐怕……你的日子,會更難過。”
涵衣痛苦地哭起來:“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若汐明明早就離開了,為什麼若言還是放不下啊!”
自從她嫁進岑家,那個美麗女子的身影就無所不在。若言會在某個靜夜,突然從她的身邊翻身而起,然後默默地走出去,看向那間空空的屋子。他的嘴角會帶著輕笑,在月色中,溫暖無比。他必然是想起了以前和妹妹相處的日子,她拉著他的衣角撒嬌,甜美可人的如同糖果一般。而如今,這顆糖果已經化成了毒,隱在他的身體裏,在每個不經意的時刻,猛烈地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