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大軍即將班師回朝。
上至宮廷,下至市井,無人不知趙家長子的赫赫威名。
父皇命太子率百官出城相迎,犒賞三軍。
南蠻的鮮血,洗亮將軍的戰甲,將軍手中長劍劃過邊疆大地,再次耀亮京華。朔河一役中,趙玉辰率百名鐵騎,定妙計,奇襲敵後,燒盡糧草輜重,以一人之力殺敵過百,屍堆成山,身受二十一處重傷,竟得以生還。突厥軍遭此重創,又受大軍迎麵痛擊,潰退千裏,不但收複了被突厥侵占多年的朔曷二州,更一舉占領朔河以北六百裏的肥沃土地。
父皇親自封他為驍騎上將軍,僅僅16歲的年紀就被破格封為將軍,多麼大的榮耀。
父皇金殿上讚其“一心為國”,下旨婚禮延後。
那年冬,趙玉辰凱旋歸來,帶著肩上一道見骨的刀傷。
父皇說,天降此人,是家國之幸,恐怕也是蒼生之苦。
一次次聽父皇和皇兄們說起前方戰事,一次次被那些驚心動魄的戰況震駭。
“驍騎上將軍”這幾個字有如魔咒,總令我聯想到著殺伐、勝利和死亡。
“聽說驍騎上將軍殺過上萬人呢”,父皇的妃子麗氏按著心口,神色間滿是厭憎驚懼。旁邊一人接過話頭道,“哪裏才隻萬人,隻怕數都數不過來,聽說他還嗜飲人血呢!”
我心下微嗮,頗不以為然,正欲駁她,卻聽皇嫂芷蘭姐姐搖頭道,“市井流言怎麼可信,若真如此,豈不是將人說成了妖魔。”
麗妃嗤笑道,“殺戮太重,有違仁厚之道,滿手血腥與妖魔何異。”
我不喜歡這個麗妃,仗著父皇寵愛,在太子妃麵前張揚無禮,當即冷冷睨她:“仁厚之道何解?如今烽煙四起,難道僅憑一句仁厚,就能抵抗虎狼,叫外寇乖乖放下刀兵?”
麗妃粉臉漲紅,“依公主高見,殺戮倒是仁厚之道了?”
我挑眉一笑,“征伐既起,何來仁厚?即便有所殺戮,驍騎上將軍也是為國為民,國之柱石,功在社稷,豈可如此詆毀功臣?若無將軍血染邊疆,你我豈能在此安享清平?”
“說得好。”
母後優雅沉靜的聲音驀然在殿外響起。
眾人忙起身行禮。
芷蘭姐姐側身一旁,將母後迎進殿內。
姑姑揚眉瞪了我一眼,轉頭看向芷蘭姐姐,“容許宮中女眷議論朝臣,這是東宮的規矩麼?”
“臣媳知罪!”芷蘭姐姐臉色煞白,立即跪下,身後眾姬慌忙跪倒一片。
“此番大軍凱旋回朝,朝野振奮,皇上原本決意親自出城迎候,卻因龍體抱病已久,隻得命太子率領百官出迎,代天子犒賞三軍。眾妃嬪須安分守己,切不可流長飛短……”
後麵的我都已經忘記了,當我終於可以再次親眼目睹這個傳說中如魔似神的人,終於可以親眼看一看,那傳說中戰無不勝的軍隊——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莫名的畏懼起來。
十萬大軍不能全部入城,驍騎上將軍隻帶了三千鐵騎,饒是這樣,也足以讓整個京城為之震撼。
成百上千的百姓將入城大道的兩側圍擠個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見城門的樓閣,都早早被人擠滿。太子哥哥卻一早在天香樓包下整層,那是玄武門附近最高的樓閣,讓我可以居高臨下,清楚看見大軍入城的盛況。
入城甬道正中一條紅氈鋪路,兩列禦林軍甲胄鮮明,侍立兩側,皇家的明黃華蓋,羽扇寶幡層層通向甬道盡頭的高台。
正午時分,禮樂齊鳴,金鼓三響過後,太子哥哥一身褚黃朝服,在百官的簇擁下登上高台。
遠遠地看過去,每個人的麵貌模糊不清,終於,聲低沉肅遠的號角響起,城門緩緩開啟。
仿佛整個都城,都在一刹那肅穆下來。
正午耀眼的陽光陡然暗了下去,空氣中仿佛驟然有了一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