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朝封為上將軍(3 / 3)

刹那間,我以為眼前出現了無邊無際的黑鐵色的潮水,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寒光。

一麵大大的黑色袞金邊帥旗躍然高擎,獵獵飄揚於風中,上麵赫然一個銀勾鐵劃的“趙”字。

黑盔鐵甲的鐵騎,分作九列,嚴陣肅立,當先一人重甲佩劍,盔上一簇白纓,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戰馬之上,身形筆挺如劍。他一馬當先,提韁前行,身後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劃一,每一下靴聲都響徹朝陽門內外。

禮樂畢,那黑馬白纓的將軍,勒韁駐馬,右手略抬,身後眾將立時駐足,行止果決之極。

那人獨自馳馬上前,在高台十丈外駐鞍下馬,解下佩劍,遞與禮官,一步步緩緩登上高台。

那個人離我們如此之遠,遠得看不清麵目,僅僅遙遙望去,竟已讓我生出壓迫窒息之感。

他在太子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膝側跪下去。

太子展開黃綾,宣讀犒封禦詔。

遠遠聽不清太子的聲音,卻見那一襲墨黑鐵甲,雪色盔翎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耀寒芒。

太子宣詔已畢,趙玉辰雙手接過黃綾詔書,起身,轉向台下眾將,巍然立定,雙手平舉詔書。

——吾皇萬歲!

這個聲音如此威嚴遒勁,連我們遠在這樓閣都隱約聽到了。

刹那間,潮水般的三千黑甲鐵騎,齊齊發出震天的三呼萬歲之聲,撼地動瓦,響徹京城內外。

所有人都被湮沒在這雄渾的呼喊聲中,連赫赫的皇家儀仗,也黯然失色。

左右禦林軍無不是金盔明甲,刀劍鮮亮,而這三千鐵騎,連甲胄上的風霜征塵都尚未洗去,卻將禦林軍的氣勢壓倒無餘,在他們麵前,平日風光八麵的禦林軍頓時成了戲台上的木偶一般,徒具花巧,全無用處。

他們是從萬裏之外喋血而歸的將士,用敵人的鮮血洗亮自己的戰袍。

那刀是殺敵的刀,劍是殺敵的劍,人是殺敵的人。

殺氣,隻有浴血疆場,身經百戰,坦然直麵生死的人,才有那樣淩冽而沉斂的殺氣。

那個傳聞中,仿佛是從修羅血池走來的人,如今就屹立在眾人麵前,登臨高台,俯視眾生,凜然如天神。

胸口一窒,這才驚覺,我竟忘記了呼吸,手心滲出細汗。

我從不知道,這世間,會有這樣一個人。

見慣皇家天威,即便在皇上麵前,也不曾有過半分畏懼。

然而此刻,遙隔數十丈之遠,我卻不敢直視那個人。

那個人身上,有一種熾烈而淩厲的光芒,無形中迫得人無所遁形。

犒軍畢。

父皇賜婚的聖旨,三日後頒下,闔府上下跪迎謝恩。

驍騎上將軍迎娶雪棠公主,成為轟動京華的盛事。

他們說,一個是權傾天下的蓋世英雄,一個是金枝玉葉的曠代佳人,人人都稱羨讚歎,好一段金玉良緣,天作之合……誰不愛看英雄美人,誰不豔羨神仙眷屬。

或許,是吧。

我終於知道,好姻緣,隻需門庭匹配,無需兩情相悅。

隻是,世人如何看,如何說,我已經不關心了。

再後來,便是逼宮的那一幕……

“棠兒,你是我最為驕傲的女兒,你的幾個兄長都比不上你,若你能在這次宮傾之中活下去,一定要為我大錦千萬將士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要為疼惜你的兄長報仇,要讓我們的仇人永遠記住我們大錦王朝不是他們所取代的。”

我抿唇,心中莫名的異樣,悵惘的感覺,我與趙玉辰在六年前就已經認識。可我但願我們之前從未認識。

離宮城已經很遠了,父皇方才的話,卻還在耳邊清晰縈繞。

父皇的話,一句句,一字字,仿佛火炭,又如寒冰,令我的身子一時冰涼,一時火熱。

我交握雙手,指甲用力掐進自己掌心,連這尖銳的痛,也驚不去心頭的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