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上,男子一身黑色戰衣,威風凜凜地穩坐戰馬上,夜風下,披風狂亂翻飛,恍如天神。
“大膽古赫,你可知罪?”
錚錚清音破空響起,殘忍而不失威嚴、冷酷卻不失沉穩,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直叫人心頭一震。
花奴伏在地麵上,本已握緊手中匕首,想要一死保身。此時聞聲回頭,遠遠地隻見那人嘴角殷紅,目光冷峻,竟似可以穿透黑夜,如衝破黑夜迸射而出的一道光芒!
她手中的匕首悄然掉落。
此時,這道目光正看向她。
四目交織!
恍如幻境般,她隻覺眼前火光衝天,腦子裏嗡嗡作響,這種眼神,竟似勾起了腦海中最深的記憶,溫暖、安心。曾幾何時,她在最絕望無助之際,遇到過這樣一副明亮的眼神……
那些記憶,恍如前生,又好似初降人世之際……
那種安心,在不知覺中,讓她的笑容悄然從嘴角綻放出來……
“啊!王……王上!”
古赫大驚失色,不知道這玖夜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此處,忙扔掉大刀跪下,其他士兵一聽是皇帝親臨,皆神色惶恐,紛紛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此人正是殷樓國之王——玖夜。
玖夜,殘虐無常,嗜戰。
他在殷樓國是個神話!殘忍、嗜血、無情,殺戮無數,其登基不過幾年,接連出兵征戰鄰國,近年來更是大肆加強軍事訓練,並親自操練精兵一千,在禦前護駕,必要時以保衛殷樓國皇宮安全,非必要時期,必不出動!
“駕!”
玖夜低喝一聲策馬而下,轉眼至眼前。
古赫惶恐地抬頭:“王上,您這是……”
他並不理會古赫,隻是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奇怪的少女。
她臉上滿是泥汙,在火把的映照下顯得異常蒼白卻看不清楚長相,一身寬大的男粗布衫被荊棘鉤破,好幾處肌膚裸露出來,她遍體鱗傷,顯然是到了窮途末路。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笑得出來!尤其是那雙彎成月牙的眼睛,星光點點,似映下滿天星辰,朦朧靈動,讓人怦然心動。
“你為何不哭?”玖夜開口,聲音極具磁性,渾厚低沉。
花奴也不回答,隻是愣愣地看著眼前男子那棱角分明的臉。
劍眉斜飛,眼窩深陷,鼻梁如刀削般直挺,在月光下拉出好看的陰影,最迷人的是他的唇,透明的薄,帶著幾分殷紅。他漆黑的長發在月下狂舞,眼神倨傲,一眼看去,竟似一隻囂張在夜色裏的妖。
見少女不答話,玖夜微微皺起眉,眼中寒芒一閃而逝。
蘇鶯鶯聽到那人竟然是殷樓國的皇帝玖夜,再瞧見那男子妖冶俊美的容顏,不由得驚呆了!
古赫見兩方僵持,都不說話,忙開口道:“不知王上怎麼會親臨戰場,這座城剛剛攻下,怕有敵國奸細混在難民之中,這裏極為危險,還望王上速速回宮的好。”
他跪在地上滿頭大汗,雖說他曾是強盜頭子,可如今隻消玖夜一句話,他也得人頭落地,更何況玖夜的冷酷殘忍他曾親眼所見,他古赫自恃凶殘無情,卻也不及這玖夜萬分之一。
“她是誰?”
玖夜頭也不回,食指一伸,點中直愣愣盯著自己瞧的少女。
“王上,這女人是這次擄獲的赤炎國俘虜,簡直罪大惡極,不過讓她伺候伺候那些死裏逃生的弟兄們,不想她竟然殺了相國之子魏副統領,還將末將左耳咬下,方才摸黑給她逃了出來,好不容易才抓到,末將正準備將她抓回去嚴加懲治,不想竟遇到了王上。”
古赫抱拳回答,卻不敢直視玖夜的視線。
玖夜皺眉,自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古赫在軍中密設紅帳篷的事又怎麼瞞得了他。這丫頭雖然瘦小,單憑這雙眼睛便稱得上絕品,不想竟被這麼一群邋遢漢子糟蹋了,當真可惜。
他暗歎一聲,轉頭看向古赫。
他雙眼微眯,眼底鋒芒畢露,冷笑道:“一個小丫頭會有如此能耐?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古赫一聽,知道玖夜是借此嘲諷自己的無能,滿心不甘。
想他“強盜軍團”令多少敵人聞風喪膽,如今卻被這玖夜如此貶低,心下惱怒,卻不敢多說一個字。這一切都拜那該死的女奴所賜,他定會加倍從那丫頭身上討回來!
“末將知罪!”
“知罪?你倒說說你所犯何罪?”玖夜聽他這樣說,鉤起一抹冷笑,眼神更加幽深陰冷,隱隱透出一股子殺氣來。
“末將……末將是不小心才著了這賤人的道,末將……末將……”
“一個小小的女奴也能讓你著了道,你說我殷樓國要有你這樣的將軍,豈不是丟盡了臉麵?”玖夜打斷他的話,眼神嘲諷。
古赫臉色鐵青,不明白玖夜為什麼如此惱怒,自己明明打了勝仗,不但沒有賞賜,還因為一個女奴劈頭蓋臉地訓斥了自己一頓。
想了想,他索性豁出去了,站起來,咬牙怒道:“末將無罪有功!此次攻陷敵國城池,此城乃是赤炎國要塞,將來定可由此突擊,一舉殲滅赤炎國大軍!如今不過一個戰俘,王竟有如此說法,末將不服!”
“哈哈哈哈……”玖夜突然仰頭大笑,右手不知不覺間握住身側的刀柄。
月下寒光閃過!
鮮血噴湧而出,古赫的右耳竟硬生生被削了下來,這一變故驚得所有士兵驚恐出聲!
趴在地上的蘇鶯鶯也嚇得失聲尖叫。
花奴臉上濺上了溫熱的血,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恐慌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方才的癡迷不知不覺被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所取代。
古赫錯愕間,隻覺得右耳一涼!
緊接著便滾在地上殺豬般地號叫起來,滿臉的鮮血竟將左耳上的紗布染紅,這強盜將軍此時儼然成了無耳將軍。
玖夜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刀上血跡,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可知那赤炎國大皇子已率精兵追上來,等城門一開,我殷樓國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你身為我軍將帥,不察軍情,你說你該當何罪?罔顧殷樓國國法,在軍中私自設立營妓,你說你該當何罪?堂堂將軍,被敵國俘虜咬下左耳,丟盡我殷樓國臉麵,你說你該當何罪?”
古赫的慘叫聲回蕩在夜空,他狠狠地盯著玖夜,忍著疼痛爬起來怒道:“老子明白了,你是怕老子功高蓋主,想安個罪名除了老子是吧?老子雖是強盜出身,可一生殺敵無數,為你殷樓國打下半壁江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連你老子逵帝在世時也讓著我幾分,如今你不過登基幾年,竟然這樣對本將軍!狗皇帝,你給我記著,隻要老子有一口氣在,定不會放過你!”
“那也得看你留不留得住這一口氣!”
玖夜冷笑一聲,揚起手中的刀,一刀揮向古赫的脖子,眼看那強盜將軍就要人頭落地,一旁的花奴被擊潰了最後一根神經,失控地尖叫了起來!刀子失了準頭,那一刀落在古赫的胸膛上,頓時鮮血飛濺,古赫壯碩的身軀應聲而倒。
玖夜略一皺眉,看著古赫的身體冷哼一聲,刀子一挑,將古赫腰間的令牌挑進手裏,他把玩片刻,又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花奴,嘲諷地一笑。然後回頭麵向眾將士,神色突然變得嚴肅。
“三軍聽令!”
他高舉令牌,所有士兵一見令牌,紛紛單膝跪地。
“叛將古赫罔顧殷樓國國法,通敵賣國,此行罪惡滔天,就地處斬,特命禦前侍衛左都衛掌管三軍,即日返京聽候調遣!”
“王上英明!王上聖明!”
伏地士兵紛紛舉旗高喝,四周山巒起伏,振奮人心的聲音帶著回音響徹長空。
與此同時,從山坡上策馬奔下另一大漢,他飛身下馬,跪到地上,接過令牌道:“末將領命!”
“回宮!”
玖夜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深沉的笑意,將手中令牌扔給他,轉身策馬欲走,一眼掃到蜷縮在一旁的少女,於是伸手將她一撈上馬,帶領著那一群黑衣戎裝的死士,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左都衛正打算帶領大隊離開,卻發現一旁的蘇鶯鶯。他皺起眉,猶豫著要不要帶她走。
“救我!”
蘇鶯鶯一看,忙爬過去拽著他的褲腳,眼中隱隱含淚。
這時,左都衛看到從她懷裏掉出一塊玉佩,上麵赫然刻著“妁磯”二字。
左都衛大驚失色,忙抓住她雙肩問道:“你怎麼會有這玉佩?”
蘇鶯鶯見狀,知道他定是認識這塊玉佩,看他一臉緊張關切之情,料想是他故人之物。不過這玉佩花奴從小就戴著,認識花奴的人都識得此物,本來她打算拿了玉佩將來用來威脅赤焰,沒想到此時卻可能救了自己的性命。
她眼珠一轉,楚楚可憐地道:“這玉佩自小就跟著我了,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左都衛一聽,心下明了,將玉佩還給她,然後命人攙扶她上馬。
如今再遇此女,定是緣分所在,當初他下不了手,饒她一命,命人將她和妁磯姑娘遠遠送出殷樓國界,任她們自生自滅,想來在這戰火紛飛的日子,她們多半是活不了的,不想今日竟然有重逢的一天。他又想起主子日夜看著那妁磯姑娘的畫像發呆,想必心中恨意已經減少許多了吧。
想到此,他做了一個決定,以彌補之前罔顧君恩的過錯。
於是開口道:“你先隨我回宮,至於此行是福是禍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等大隊離開,夜空恢複了原有的寧靜,此時天色已微微發亮,黛青色的山巒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朝陽初現,將夜空襯得一片殷紅。
陰暗的草叢裏,古赫渾身被鮮血染紅,少了耳朵的腦袋在黑暗中顯得異常詭異,樹葉上一滴水珠滑落到他的臉上,隻見他眼皮突地一跳,又歸於沉寂,不遠處,一隻烏鴉突然從草叢裏躥出來,哀啼一聲衝上殷紅的夜空。
玖夜一行人快馬加鞭往皇宮趕去,花奴被倒掛在馬上,顛簸了沒多久就覺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頭暈得想要嘔吐,不多時臉色便如死一樣蒼白,可她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籲——”
玖夜見狀,突然猛地一拉韁繩,馬兒正在狂奔,被這麼一拉,長嘶破空,前蹄朝天而立。
花奴嚇得驚呼一聲,被人攔腰從馬上抱了下來,她隻覺得頭昏腦漲,連站都站不穩,隻能倚著身後的玖夜勉強穩住腳。
隻見玖夜看著懷裏的人兒冷笑一聲,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開口道:“還真沒見過像你這般特別的丫頭!你為何不怕我?”
花奴隻覺得眼前這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將自己的魂魄全部吸走了,那挺立的鼻梁有刀削的輪廓,薄薄的嘴角微微挑起,她隱隱聞到一種麝香的味道。她的心底隱隱湧起異樣的感覺。
隻是,她立刻想到被扔在山下的蘇鶯鶯,不由得推開他怒道:“你為何不救我家小姐?”
玖夜挑眉,一臉興味地抱胸道:“本王不覺得自己有那個義務。”
花奴氣急,一把推開他,咬牙怒道:“告訴你,我是不會感激你救了我的!”
玖夜哈哈大笑,大步走過去抱起她,蜻蜓點水般在她唇上一啄,盯著她的眼睛冷笑道:“本王沒想救你,所以不需要你的感謝,而且你此行是福是禍還未可知。你最好清楚一點,本王從來不做徒勞無功之事。”
花奴驚呼,捂著自己的唇又羞又氣,甩手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隻聽清脆的一聲響,所有將士都驚呆了!
玖夜雙手正抱著他,無處躲避,竟生生吃了這一巴掌,連他自己都驚訝地瞪大眼睛。從小到大,連他的父皇都不曾打過他,除了妁磯姑姑,哪還有人敢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