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時那句告別的話說的簡潔又有些傷感,或許正因為告別這件事情就包含著太多的不確定,比如歸期與重聚;又因為這些不確定更容易引起藏在心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以大多詩詞中回憶的離別的場景都十分寥落,於是疏梧徹底地感受了一番寥落。
微木將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幹淨利落地歸結為想念,他看著她寧死不承認的表情又誠懇地勸了勸,“姐,殿下剛走,你就想他了!”
“……”
她抱著肩斜他一眼然後哼哼了兩聲,微木有些委屈,垂著頭站在海曲泉邊看著那汪碧幽幽的水,低低地囁嚅:“其實,我也想蘇子。”
東極之地是萬物生命的源頭,靈氣極強,所以海曲泉明淨的泉水能印出觀泉者的心事。疏梧湊到他身邊時正好能看見泉水裏倒印著穿著紅裙子的蘇子,明媚又嬌俏。
他轉身看她,有些惆悵:“我很羨慕衡彌殿下。”
衡彌有哪裏值得羨慕,疏梧在等待他的下文,結果等到她快要睡過去也沒聽見這孩子的下半句話,果然離開太安天就回到了他以前不怎麼說話的狀態,情之一字還有包治百病的功效?
她頗為頭疼地看看他的表情,又瞧瞧泉水裏的影子試探道:“你羨慕他很會吸引姑娘?”
他沒答話,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疏梧試圖將他從自我困囿的繭裏救出來,“他那個樣子叫風流,你根本不用羨慕他,你看你喜歡的姑娘就不喜歡他。你如果真像他那樣,蘇子大概就不喜歡你了。”
這句話對微木無疑是個致命的打擊,先前一派愁雲慘霧的狀態瞬間消失,養著堅定地目光對她道:“我不羨慕衡彌殿下了,我要努力讓蘇子喜歡我。”
初追愛河的小仙官神神叨叨的狀態可以理解,一念起喜一念起悲正是他這個年紀活力四射的表現,疏梧欣慰地摸摸他的腦袋以示鼓勵,然後帶著他饒過海曲泉往湯穀腹地走。
湯穀地勢極低,被四周山壁圍攏,濃蔭遮天蔽日如果沒有烏啼鶯鳴,詭異到這些直通霄漢的山峰似乎下一刻就要傾倒下來。行走在其中更覺耳力不佳,難免心生畏懼。
疏梧為了避免驚到湯穀中的舊友領著微木走的是條曲折蜿蜒的小道,偶有穿山的地方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除了生的密密麻麻的草木就是他兩個呼吸聲。
微木自小長在鉤吾山,除了蔥鬱的梧桐樹很少見到其他的花木,因此對湯穀格外好奇,時時流連在草叢中忘了行走,疏梧每回將他從草叢樹坑裏找出來不是和山精樹靈玩就是觀賞奇珍異木。
有一回在他袖子裏還有一株不起眼的碧色朱花的,那花正很活潑地往他筋骨裏鑽,疏梧將它拖出來的時候微木有些不情願,像是拖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神情委頓。
她清了清嗓子地道:“你年紀還小,用不到這個,通常年歲大的新婚之時聊以添添趣味。這個長在筋骨裏沒什麼危害,隻是兩三天精力不濟而已。”
微木瞬間紅了臉,拚命給自己找台階下,“難怪殿下不願意進穀,是怕跌麵子!”
提起這個疏梧就有些怨憤,崇時在海市說的深情款款,壽宴和陪她孰輕孰重分的清楚,結果去了一趟東海都不算數了。她哼了一聲,轉了轉眼睛,“我覺得他大概是害怕路過海曲泉時讓我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對於什麼不該看的他有些茫然,隻是急匆匆地給崇時圓場,“我長這麼大從沒見殿下喜歡過別的姑娘,他說過他得等一個姑娘十萬年。”
這話從沒聽崇時提起,算是意外的收獲,她問:“他怎麼知道要將我關十萬年,不是九萬五千年,不是十萬零五千年?”
微木繼續茫然,“不是殿下推算出來的嗎?”
當初在衡原和白鴦的事情上他倒是提過推算是神君生來的必備技能,在不窺測天機的前提下推一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十萬年有什麼說法麼,她格外好奇。
疏梧繼續問:“關於我的事,他還同你說過什麼沒有?”
微木接著茫然,“沒了。”
她哽了哽,換個迂回的方式,“那關於九荒燈的事,也沒了?”
他這一路難得始終茫然,“對的。”
“……”她覺得這一路甚是惆悵。
句芒仙逝十萬年舊居卻纖塵不染,可見平日裏穀中的小神仙沒少來拜祭,門上的蓮花鎖頭還是原先的那一塊,配的是她兜裏的那把鑰匙。她往日的住處也都收拾的格外整潔,用作床帳的青紗看起來雖有些年頭但終究和她當初離開時的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