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疏梧和崇時凝重的果真不是同一件事。
在吃晚飯前,從人生理想談論到治海抱負的海君終於察覺到自己在這幾個時辰裏可能耽誤了很多事情,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崇時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疏梧一眼,前者表情凝重後者昏昏欲睡,他懸在嗓眼的一顆心始終沒能放下去。
當他試探的提出開宴的請求時,崇時難得大發善心表示不必勞師動眾,在他們的住處擺一張桌子兩三樣飯菜即可。聽到這個要求後海君非但沒有表現出輕鬆的神色反而如臨大敵,準備晚飯的背影之匆忙,幾乎算得上逃之夭夭。
疏梧從昏沉裏醒來對他的表現很不解,轉念一想這也不能怪海君。崇時這廝的名聲實在是值得掛礙的事情,他所謂的不必勞師動眾和真正意義上的不必勞師動眾總會有區別。
這頓飯要符合他的身份氣質,符合所處環境以及符合他目前的心情,比如低調奢華有內涵之類,既可登大雅之堂又可小酌怡情,其中的奧妙博大精深。
她將這番可能是海君的切身體會告訴了崇時,得到他一個不解的眼神,“你想的還挺多,我隻是看你吃了一下午的點心,覺得你晚飯應該少吃一點。”
“……”
看著源源不斷往桌子上擺的晚飯疏梧換了隻手撐著下巴,“胖老爺子果然誤解了你的意思,你看看這待遇,分明看你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啊。”
崇時遞了雙筷子到她手裏,神情還是很凝重,“所以他忙到現在還沒有準備好壽禮實屬正常,唯一讓我滿意的就是蒸了這盤螃蟹。”
她笑彎了眉眼,“東海到現在沒完也就靠他這一點機智了,你剛才和微木說話沒有看到,蟹將軍將這盤菜親自送來的時候臉和蟹殼子一個顏色。”
他冷哼了一聲,“我近來心情好,不想再殺生,不然豈是一盤子螃蟹這麼簡單!”
疏梧拎筷子的手突然就頓了頓,海君說平光的事情最終歸咎到羅刹娑和骨婆婆的身上,處置弑神的邪仙這種事情向來歸崇時約束。最近恰逢帝後壽誕將近不易動刀動槍,那麼宴會結束崇時回九重天之後呢,不是親手處決了兩個無辜的邪仙就是下界曆劫,所謂禍不單行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她胡思亂想之際,額頭被輕輕敲了一下,崇時遞了一隻擰好的蟹腿給她,“吃了一下午,又惦記上什麼了?”
她把蟹腿咬的卡巴卡巴響,反正食不知味吃與不吃的區別也不是十分的大,胡亂諏了一個借口,“可能吃多了,有些積食。”
如此明目張膽的自揭短處招來崇時的一頓嘲笑,她十分鬱悶地小口喝著一盞水桂酒。酒入愁腸瞬間壯了膽,加之微木臨走之前體貼地將這一處院子裏伺候的小宮娥全都帶走了,留了個說悄悄話的好地方,她不由得抬起眼睛問:“下午海君說的那個……”
其實下午海君關於熱門冷門五花八門說了許多,可崇時見她如此糾結瞬間明白,“平光的事情,你不用多想。”
“哦。”
她將酒一飲而盡又續上,水桂醉人她渾然不覺,一雙眼睛被攏了一層迷蒙的水光,崇時感歎於她的口才一如既往的伶俐,“那你愁什麼?身為司法天神卻要為了維護九重天的顏麵處置兩個無罪的邪仙,這於你來說是不是最諷刺的事情。上次你教我的是什麼來著,天界隻需要一個規矩,可是你卻沒告訴我這個規矩是對是錯,崇時,你怎麼這麼狡猾呢?”
“這樣的事看來你也不是第一回做了,”她笑盈盈地遞了自己喝剩的半盞殘酒,“來,敬你無比強大的內心和承受力。”
他就著她的手湊了過去結果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那半盞酒最後還是歸了她,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是敬我,怎麼隻顧著自己喝?”
疏梧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實在不好分辨是清醒著還是醉深了,“崇時,你有沒有失望過?”
他將筷子放下,認真地看著她,“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完美的,它全部的缺憾都等著被糾正,這需要耗費很長的時間。或許你永遠都等不到它十全十美,但是你每一次的努力都在向完美進一步。我說的,同樣適用於天規。”
她笑笑,歪著頭看他,“那你進了多少步了?”
“微乎其微,”他拿過她手裏的杯子捏在指間把玩,“所以,我並沒有多少時間失望。”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吃的多想的也多,下回你就少吃點!”
“……”
今天因為吃的問題被嘲笑了一路,事關尊嚴寸土不讓,她剛想奮起反抗卻被他一句話影響縮回盤踞之所踞城不出,“我不能陪你去祭了,但可以把你送到湯穀再回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