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目光落在了這位沈姑娘的臉上——明眸皓齒,清麗脫俗。
一陣前奏響起之後,就聽得她開始唱道——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是李清照的《一剪梅》……”永璂再仔細端詳了一番,見她通身自有股書卷氣質,“想必定是遭遇什麼變故才會淪落到此地步吧。”
整個“春醉閣”都安靜下來,連一聲咳嗽也聽不到。
這位沈姑娘的歌聲是那麼的美妙,將詞中的那一絲哀愁、那一絲幽怨、那一絲纏綿都輕輕柔柔的唱了出來。
永璂心想,“在皇宮之中有什麼樣的歌舞是沒聽過、沒見過的,可卻從來沒有聽過這樣能夠觸動人心的歌聲,想來若不是情真意切,又怎能唱出這無奈又悲淒的情愫呢。”
正當“春醉閣”的賓客們沉浸在這位沈姑娘的歌聲中時,一個囂張的聲音從酒樓門口一路嚷了進來,“你們說的那個唱小曲兒在哪兒呢?長得不漂亮看爺我不踹死你們幾個猴兒崽子!”
“您放心,保準漂亮!保準標致!保準您滿意!……”幾個諂媚的聲音附和著。
沈姑娘豁然起身,緊緊的抱著琵琶後退幾步,警惕的看著向她走來的一夥人,走在最前頭大聲叫嚷的那個正是多羅貝勒的嫡長子,費圖達。
費圖達大步走到台子邊,一眼看到沈姑娘,純純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花。他立即眉開眼笑,跳到台子上,伸手就去拉她的胳膊,“走,跟大爺到樓上去……你到裏間給大爺唱兩句聽聽……”他掏出一錠銀元寶,“放心,爺不會虧待你的……”
沈姑娘又羞又憤,拚命的想掙脫掉費圖達的手,可歎她弱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整個人被費圖達生拉硬拖的拽下台。
看到這樣的一幕,“春醉閣”中的賓客有的隻覺得厭惡和敗興,有的則偷偷的瞪一眼費圖達,竟無一人肯站出來為一個唱小曲兒的弱女子開罪身份顯貴的費圖達,就連“春醉閣”的老板也“視而不見”的躲開了。
永璂眉頭微微一緊,“無恥!”一股怒氣直衝上大腦。
安蕁子看永璂握起了拳頭,趕忙勸說道,“十二爺,咱在宮外千萬別招惹是非呀!這個費圖達可是認得您的,您擅自出宮的事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裏可就壞了!”
“汗阿瑪……”永璂猶豫了一下,是啊,他是“泥菩薩”,連自身都難保又能救得了誰呢?
正在他思忖之際,樓下卻已開了鍋似的,尖叫聲、吵嚷聲、杯盤碗碟唏哩嘩啦碎了一地的聲音……
永璂探頭再看,費圖達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嘴裏“媽呀,疼呀”的亂喊著。
大堂裏的客人早已躲的躲,跑的跑,隻剩下費圖達一夥人和嚇得花容失色的沈姑娘……咦?擋在她身前的人是誰?
永璂凝神一看,原來是個美麗明亮的紫衣女子,他的心猛的一跳,那麵容、那神態為什麼會讓他覺得似曾相識?永璂來不及分析這種感覺,就聽那紫衣女子咂嘴說道,“長得惡心不是你的錯,出來惡心人就是你的不是了!還是到飯館裏來惡心人的,害得我吃得好好的飯菜全吐了……今天不打得你一臉桃花開,都對不起我花的銀子!”
“你——你——”費圖達捂著半邊腫起來的臉,“你們這群飯桶還發什麼楞,快把她給我抓起來……噯喲……”他直著嗓子對隨從們喊,“把她給我抓起來!”
那群隨從這才回過神,驚呼起來去抓紫衣女子,隻見她拳打腳踢便將近身的幾個打翻在地。
“雙拳難敵四手,這樣下去那姑娘是要吃虧的。”永璂哪裏還能繼續坐壁上觀,他從袖子裏扯出一條帕子蒙住了口鼻,然後飛身落在大堂中央,兩三下就把湧上來的四五個隨從打得滿地翻滾。
紫衣女子轉頭看一眼永璂,見他蒙著臉麵,隻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你是……”她微微一愣神。
“小心!”永璂伸手一拉她,將紫衣女子護在懷裏,抬腳一踢將一隻橫飛過來的板凳踢碎,同時另一隻手甩出根筷子,把那個偷襲他們的家夥的一隻手釘在柱子上。
這邊正打得昏天黑地,忽聽得費圖達大叫大嚷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那幫賊人就在裏麵,快進去抓起來,快呀!”酒樓門外靴聲雜亂,是官府的差役來了。
“這個混蛋竟然搬來官府的人!”安蕁子暗叫不好,慌慌張張的跑到永璂身邊,“爺,咱快走吧!被官府的人纏上可就難辦了。”
紫衣女子推一推驚呆住的沈姑娘,問:“這兒有後門嗎?”
沈姑娘回過神,忙點頭,“有的!有的!”
紫衣女子拉了下永璂的衣袖,“咱們快從後門走吧。”
03
永璂拉著紫衣女子,安蕁子拖著沈姑娘,四人逃命似的跑了好幾條街道總算是甩掉了追兵。
他們躲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這才停下腳步,紫衣女子扶著牆,沈姑娘捂著胸口,永璂手撐著一棵樹,安蕁子幹脆就坐在地上,四人皆是氣喘籲籲,樣子狼狽極了。
突然,那紫衣女子大笑了起來,她道:“可笑可笑!咱們明明是正義的一方,現在反倒被當賊一樣的追,真是太滑稽了!”
永璂扯下蒙著臉的帕子,苦笑著搖搖頭,他堂堂一個皇子竟被幾個官兵追得四下逃竄,的確是滑稽至極!
“姑娘!公子!”沈姑娘雙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大恩大德,小女無以為報!”
紫衣女子上前扶起沈姑娘,“你這是幹什麼?說什麼恩呀德的……”她拉著沈姑娘的手,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義勇為,理所當然……你不必記掛於心的!”
沈姑娘唇邊漾出一抹哀愁苦笑,“姑娘大義凜然,武功高強,真是讓小女敬佩啊!”
紫衣女子坦蕩率真的笑道:“你這樣誇我,我會飄飄然的。”
永璂看著紫衣女子,不知不覺的,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著……
衣袂乍飄,靨笑春風,丹唇欲啟,嘴角揚香,蓮步乍移,神采飛揚,眉眼顧盼,霞映澄塘。
正自出神,又聽到沈姑娘輕歎一聲說道:“小女家中雖不甚富貴,然在當地也推為望族了,隻因家遭變故,我不得不隻身來京投親,卻不料想人心冷漠,投靠無門……”
她淚沾眉睫,又說:“身上的盤纏也用盡了……我著實是沒了辦法才去‘春醉閣’央求老板留下我唱曲兒掙點兒散碎銀子維持生計的,現如今鬧到這般田地,我真的不知該何去何從……”說著,兩行眼淚滑落下來。
紫衣女子執起沈姑娘緊絞在一起的雙手,安慰道:“你別難過了,那個‘春醉閣’是個是非之地,不留也罷!”她揚眉笑道,“常言說的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再開條路……天無絕人之路嘛!”
沈姑娘聽到她這番話不禁嗤的一聲笑了,拿著絲帕拭了拭臉頰上的淚,說道:“謝謝姑娘寬慰。”
永璂隻看著紫衣女子,眼中滿是新奇與欣賞!
忽然,遠處人聲吵雜,
“去那邊看看,說不定逃到那兒去了。”
“再帶一隊人去前麵搜搜,打傷了多羅貝勒的大公子,若是抓不到人,咱們也吃不完兜著走。”
“有人看到兩男兩女跑到這邊的,應該就在這附近。”
是官差追來了!
“四個人一起實在是太顯眼了。”紫衣女子看向永璂,深深的看他一眼,說:“你剛才蒙著臉,官兵應該認不出你的……我想我們還是分頭走對你比較好。”她說著已拉起沈姑娘的手,“我和沈姑娘走這邊!你們二位要小心嘍……後會有期!”沒等永璂反應過來,她拽著沈姑娘快步奔向小巷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