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司廷麵無表情,也不應聲。他突然聽到樓梯口傳來聲響,猛然回過頭,看到那一抹身影,腦中頓時猶如響雷劈過,每一根神經刹時裂斷。

誰能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隻是因為他太過思念她才會出現的幻覺。

不然誰來給他一槍也好,讓他直接倒下比麵對她來得更容易些。

大廳裏的三人皆臉色劇變,緩緩站起,眼睛都緊緊盯著那不該出現的人。

梵司廷慢慢走向她,身體冷得麻木,心更是抖得厲害。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希望她真是幻影,能漸漸消失,又極端害怕她就這樣消失,永遠也見不著了。

他一步步踏上樓梯,她一步步往後退。

五雷轟頂也不足以形用她此刻的心情,隻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黑暗無底的深淵,就要窒息,就要粉身碎骨。

圓圓的大眼裏盡是震驚、痛苦和憤怒,甚至還有恐懼,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讓他幾欲狂亂。

他走上了樓梯口,她已無路可退,背抵在了牆上,手揪緊了前襟,顫抖個不停。

“憶童。。。。。。”他的聲音像被碾過一樣。

他伸出手握著她的雙肩,兩人都在微微顫抖。

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至極,喊不出來,混亂一片的心中卻早已發瘋般尖叫起來。

“少爺。。。。。。”滿心擔憂的華叔遲疑著喊了他一聲,他立刻一震。

望著眼前已不知做何反應的人,他一咬牙,將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華叔驚訝地不知所措,梵易天心中訝異已褪,微眯起眼,腦中開始思索。

梵司廷將懷裏的人在床沿邊放下,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在她麵前蹲下。

她依然睜著大眼看他,眼中似乎充滿繁亂複雜的情緒又似空洞洞的令他害怕。

他撫上她的臉“憶童,我。。。。。。對不起。。。。。。我。。。。。。”

她似乎恢複了知覺,漸漸開始掙紮。

他害怕她這樣的抗拒,直起身子傾向她,緊緊吮住她的唇。

她扭動著頭躲著他,卻被他兩手固定著臉,不斷地加深親吻,唇舌糾纏。

她的心就快要爆炸,緊抓著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幾道痕。

他放開她,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像要把她嵌入身體,融入血肉。

“啊!”她終於尖叫出聲,使盡所有的力量將他推開,衝出門外。

“憶童!”不顧身後的叫喚,憶童飛奔下樓,樓下的人還沒來得及攔阻,她就衝出了大門,接著狠狠地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人,兩人都打了個趔趄。

那人身後的保鏢立即圍上前,當她抬起頭時,已有三把手槍對準了她的頭部。

憶童驚得說不出話,僵在了原地。

“淩小姐?”黑豹看著她,一絲訝異在眼中閃過,他輕輕一揮手,保鏢們立刻收槍退後,“你怎麼。。。。。。”

憶童泛著紅絲的眼看看他,回頭看看屋子裏的人和追上前來的梵司廷,一扭身奔了出去。

梵司廷跑上前欲追出去,黑豹一甩眼神,保鏢即攔住了他。

他回身,臉上顯露著狂怒“你這是幹什麼?!”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黑豹睨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著,望向梵易天,梵易天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梵司廷握緊了拳,指關節泛著白。

“讓開!”他對攔著他的保鏢冷道。幾個保鏢被他的神色微微駭住,但依然沒有動。

“讓開讓你去對一個女人低頭認錯嗎?”黑豹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還是你打算去自首博她一笑?”

“那是我的事!”

“你的事?”黑豹冷冷一笑,“暈了頭的你估計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吧?想用整個梵氏去換一個女人?我不記得我這樣教過你。”

他揮揮手,保鏢退身,梵司廷看著他不動。

黑豹從一保鏢手中拿過槍,“咯噔”上膛,深邃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緒“你若要這樣做,我今天就先廢了你一條腿。”

梵司廷眼中亦無畏懼,緩緩轉身。

黑豹舉起了槍,華叔驚道“大哥!”

梵司廷向外邁開了步。

一、二、三,三步。

“砰!”槍聲響起。

梵司廷一震,單膝跪在地上。

“少爺!”華叔箭步衝上前,扶起梵司廷。血緩緩滲染了他的褲腿,華叔急忙撩起一看,稍稍暗舒一口氣,所幸子彈沒有射入他的腿,而是擦出深深一道口,傷口不斷地往外滲血。

梵司廷一聲不吭,眉頭也沒皺一下,一手推開華叔的攙扶,執意要往外走。

身後響起冰寒的聲音“這下一槍,不會手下留情。”

華叔看一眼黑豹怒火隱隱跳躍的眼,心微微一驚,一把拽住梵司廷的手臂,低聲道“少爺,你先冷靜!不急在這一時!你若傷了,更難見著她了!”

梵司廷步子一頓,閉眼,深吸一口氣,握成拳的手崩著青筋,指頭深深陷入掌心。

黑豹將手槍拋給保鏢,轉身走進屋內。梵易天看看梵司廷,轉身跟進,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揚起。

憶童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寒風穿透她薄薄的衣裳,沁入心肺,冷徹骨髓。淚眼迷蒙中,看不清過往的行人車輛,接連撞上來去匆匆的路人,腳下打著踉蹌,身子搖搖晃晃。被撞的人看到她失神呆滯的樣子,便也不罵她,隻瞪了她幾眼。

木然地走到十字路口,紅燈也刺不進她的眼,她沒有意識地向前走著。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隨即傳來男人的罵聲“找死啊?!長不長眼啊!”

有人拽著她的手臂,退到斑馬線後,拉到一邊,開始聲色俱厲地對她說著什麼。

他說的話憶童完全聽不進,但那藍色的交警製服讓她想起了滿身是血的爸爸。脆弱的神經砰地斷裂,痛徹心扉,她手背半遮著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所有的信任,所有的溫情,任由這淚水衝刷,皆成破碎的泡影。

夜幕沉黑如墨,一彎白月隱約可見,迷蒙的光在黑幕中愈發清冷。

憶童抱手在胸,站在窗前,望著無盡的夜,心中已是平靜。極度的悲戚,震悼後竟是平靜得淒涼。心被挖了一個深洞,空落得刺痛。

驀地,想起了爸爸的話“童童,要交這個朋友,撇開一切是不可能的,他的背景,他的身份,甚至他的對手,時刻都會影響到你,你。。。。。。有能力去承受嗎?”

她曾以為她能夠承受,以為愛真能給予人背負起一切的力量。事實證明,她錯得如此離譜,所謂的愛,是那麼的不堪一擊。他對她的愛,並不能阻止他算計她的爸爸,而她對他的愛,也無法讓她原諒他。

這可笑、可悲、可憐、可恨的愛啊!

她緊閉上眼,任由痛苦將自己湮沒。這痛,這苦,該她受,該她嚐。

夜愈深,深到極致時,便是黎明的蘇醒。蒙蒙的光穿透灰色的幕布,天欲曉了。

憶童站了一夜,黎明的光拂在身上時也完全無知覺。

叩門聲輕響,得不到回應後,門外的人稍稍遲疑,打開門走了進來。

唐浩看到她站在窗前一動不動,臉色白得嚇人,空洞的雙眼愣愣看著遠方,他心裏一緊,忙走上前。

“丫頭,你怎麼了?”他的手才碰著她的衣服,她轉過頭看向他,嘴微張,還沒說出一個字,腳一軟,眼前一暗,如凋謝的花,墜落在地。

當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媽媽焦慮不安的臉,她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喉嚨火燒火燎般疼,頭沉得厲害,身上忽冷忽熱的。

廖欣音見她醒了,忙扶著她坐起身子,將水杯和藥片遞給她“童童,來,吃藥。你發燒了,很難受吧?”

憶童無力地接過藥,就著溫水吞下去,身子軟軟地靠在床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