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翔關的義學終於開學了,不過眼下的情形有些寒磣:三間屋舍,三個學生。當然最頭痛的還是陸知節了:這個三個學生實在是良莠不齊,呂昆侖和文格格大字不識一個,呂昆侖甚至連漢話都說不流利,而葉知秋已經能讀通白向生書架上最艱澀的文典。
無奈之下,隻好把學生拉到同一水平,就從《蒙經》開始吧。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陸知節在呂昆侖和格格的書本上各圈了一段,然後便雙手背在身後,高聲誦道。
呂昆侖不知所雲,歪著腦袋看著陸知節,一臉茫然。
“不求甚解!記住便成!”陸知節瞧見了呂昆侖的神色,厲聲喝道,說罷他再次高聲誦讀了一遍。
經他這麼一喝,呂昆侖隻好趴在桌上,用手指點著書本,小聲地跟著念;格格壓根就不開口,隻是托腮怔怔地看著窗外;相比而言,最為認真卻是葉知秋,挺直了身子,耐心地念著,雖然書中的詞句他已滾瓜爛熟。
陸知節側眼看了看格格,略微皺了皺眉,好不容易才強忍住怒氣,繼續講課。
多麼晴好的天氣啊,此時月牙湖的水應該又漲了,那裏的天比這裏更高更藍,全不似這裏的天空讓人喘不過起來;那裏四處都會來風,也比這裏的清涼許多。格格看著窗外,悠悠地想著,嘴角也多了一絲笑容。
周青和白向生分開之後,各自回家。踏入後院,便看到季烈坐在圍牆上麵朝北方,正在喝酒。周青猜想季烈或許正在回憶往事,他和薑雪正是從那裏來的。周青敲了敲牆壁,季烈轉過臉來衝他點點頭,又再次望向了北方。周青隻好往後院去了,薑雪坐在陰涼下麵,溫柔地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見到周青,笑著點頭,神色平靜,仿佛一切如常。周青略微點頭,又旋風一般衝了出去,站在院牆下拚命朝季烈招手,示意他下來。
季烈沒有辦法,一口喝完了葫蘆中的酒,一揚手臂就把葫蘆扔到院子外麵去了,落地時發出嘭的聲響,大約摔成了碎片,然後下了城牆。僅僅一宿,季烈的臉上便布滿了胡茬,顯得蒼老了許多。渾身上下滿是酒氣,如同酒缸裏撈出來的一般。周青也不管其他,一把拉著季烈到前廳裏去了。
“你沒告訴薑雪?”周青把季烈塞進椅子,急切地問。
“說了。”季烈木然點點頭。
“那?”既然薑雪知道了,還如此平靜便有些難以理解。
“她準備把孩子生下來。”季烈使勁揉了揉自己腦袋,原本便未曾梳理的頭發更顯得蓬亂,如同秋日裏幽山上的茅草。
周青一屁股坐到椅子裏麵,心下也是吃驚不已。這是最壞的局麵了,如果放棄這個孩子,以後再想辦法也不是不成。
“不行,我讓格桑勸勸她!”周青又要站起來。
季烈緩緩搖頭:“正是因為這個孩子,我們才有勇氣走出雪原,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說完,季烈雙手握拳重重地敲擊著桌麵,猶如陷入絕境的野獸。
周青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