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怎麼辦?”周青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殘忍,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無論長痛短痛總歸要有個了斷。
季烈緩緩搖頭,然後閉上了眼睛,把腦袋埋在膝蓋上,雙手用力地搓揉著頭發。
“你還是同薑雪商量一下吧,大人是第一位的;如果薑雪想不通的話,你要勸勸她。”周青輕聲道。
季烈點點頭,扶著石獅子才艱難地站起身來,然後推門回院子裏去了。在他轉身的瞬間,周青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經恢複了平靜,就像結了冰的寒潭。
季烈的腳步聲已經聽不到了,周青還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心中滿是自責,隻覺得自己便如那殺人的凶手一般。坐了許久,這種負罪的感覺未能稍緩,周青嘴中有些發苦。他如旋風一般衝進家中,端起餐桌上殘存的半壇烈酒一飲而盡。
趁著夜色走回後院,正房和東廂的燈已經熄了,隻有西廂季烈的房間還亮著一點燈火,房中傳來隱約的嗚咽聲。周青躡手躡腳地逃回自己房間,躺在床上大口喘氣,隔壁的嗚咽聲便如利刃一般刺痛心扉。沒過一會,酒意上湧,周青也就昏睡了過去。
烏雲慢慢遮蔽了圓月,草原上變得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遙遠的天際偶爾發出一兩道白光,許久才傳來一兩聲沉悶的雷聲。大雨傾盆而下,四野裏都是雨點擊打地麵的聲響。
烏力罕家的下人們早就收攏了牛羊,此刻都歇息了。兒子不在家,烏力罕總覺得有些失落,此刻也早早地躺下了,很快便步入了夢鄉。
密集的雨幕中,黑衣騎士帶著他的兩名仆人再次現出身形,佇立在暴風驟雨中。仿佛在他們頭頂撐有無形的屏障,雨水剛落到他們頭頂一尺的時候,便向四周滑落,無一滴落在身上。骷髏馬眼中的火焰在狂風中搖曳不定。
“我已經察覺不到布道者的氣息,”黑衣武士目視著烏力罕家的方向,其中有一頂小帳篷是阿爾泰的,不過今晚那裏始終沒有亮燈。黑衣騎士沙啞的嗓音中充滿了怒火:“卑微的凡人,竟然想違背神的旨意!”
“大人,要不要讓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開口的還是那個叫莫桑的仆人,手中的長刀上火焰大盛。
“怎麼,莫桑,殺戮的欲望已經不受控製了嗎?”黑衣騎士突然就換成了嘲諷的口氣,然後笑了一陣,沙啞的音色聽起來猶如夜梟一般,等他笑完又換回正經的口吻:“不必了,神的意願又豈是凡人能夠阻止的。命運的車輪已經開始轉動,該來的終究會來。”
莫桑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就這麼任由他把布道者藏起來?或許他已經把孩子送到漢地了。”
“莫桑,你真是蠢啊!這家人還在,就說明布道者並沒有被藏遠。他都不願把孩子供奉給神,又怎麼會舍得把孩子送到陰險狡詐的漢人那裏?或許他僅僅是把孩子送到雁翔關中去躲避些日子罷了。”騎士毫不留情地嘲笑著自己的仆從,然後卻又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那要不我們去雁翔關接回布道者?”仆人對主人的嘲弄絲毫不以為意,再次開口問道。
“看來你已經蠢得不可救藥了。”騎士又是一番嘲弄:“狼是不會輕易衝到羊圈裏去的。”
連番被奚落之後,莫桑終於識趣地閉嘴不說話了,靜靜地立在雨中等著主人示下。
“莫桑,你說我們該怎麼辦?”黑衣騎士似乎並不準備放過他,反倒主動詢問起來。
“一切但憑大人吩咐。”莫桑不敢多言,低頭看著地麵。
“那便在這裏等吧!狼之所以能成為最好的獵手,便是因為它們的隱忍!”說道狼的時候,黑衣武士的話語中總是充滿崇敬。
三人都不開口,一動不動地立在雨中,直到東方發白,雨勢也止住了。隨著第一抹晨曦出現,三個人的身體漸漸虛化,最後如一抹青煙般消失了,來自北方的“狼群”滿懷著不滿悄悄遁去了;唯獨那一小塊未曾被暴雨浸濕的土地看起來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