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遊雲兩團半(1)(1 / 1)

兩個熟悉的女人是兩團遊雲,一個半生的女人是半團浮雲。曾經逗人喜愛的淺棕色皮膚仿佛褪了一層,被奶色淡淡衝稀了許多,人仿佛胖了一些,眼角不可阻擋地產生了細細的魚尾,她把那頭烏黑的秀發在腦後盤了個高高的髻,鬢角幾絲白發若隱若現。她繼承了一筆可觀的

遺產,她成了那的中產階級。時值公元一九九零年,她還是回來了。芬芳的小椰子成熟了。

芳草見到了當年那個黑壯青年,如今卻是個黑壯漢子了,有了滄桑感,眉宇間的利索微微跳動著的頑皮,更甚於當年,似乎還蘊藏著某種不恭的逆性。他似乎更胖了,更精神了,兩顆黑星子又深又亮,淳樸的氣質中,隱隱潛藏著一種睿智神采,身披一件黑大氅過去的農人打扮相比,從外觀到氣質更有了一種學者的風範。

她緊握他的手說,你好。她的手因激動而顯得顫抖,看得出她依然舊情未斷,他也激動而熱情地緊握她的手。覺得她的手保養得很好,略微透了幾分冰涼,他想,她生活得好嗎?

其實,物質的富裕並不是最重要的。她幽幽地說道。精神的富足,情感的富足,才顯得珍貴。她平和的臉上透著安詳。可以看出,她日子過得平靜而富足,但這種生活不是她性格所能接受的,她過去那種熱帶少女的熱烈性情,被這種生活的寧靜磨去了銳氣,她努力去壓抑。

努力去適應,最美好的情感一直潛藏在心底,她被一種聲音一種欲望呼喚著,回來,回來。

於是她回來了。

那個清晨,空氣多麼清新啊,梅子姑娘提著一藍子衣裳,嫋嫋婷婷來到溪邊洗衣,溪水嘩嘩地流淌著,清澈的溪麵如一麵鏡子,將對麵的山丘倒映,梅子清楚地看見一小夥子在山間打柴禾。麵對小山一樣堆積的衣服,梅子輕輕歎了口氣,四周空寂無人,雲剛消霧剛散,太陽

剛剛露出笑臉。靜寂的山林兩種聲響錯落有致,一種是劈柴的“唰唰”聲,一種是洗衣棒的“啪啪”聲,兩種聲響此起彼伏,時高時低。兩人都覺察到這一微妙的情形,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梅子見盆裏的衣物仍堆積如山,覺得不如邀對麵的小夥唱歌吧,打破這種尷尬局麵。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唱起來:

一條羅帕五尺長,出門撞著打歌郎。

有好歌來唱幾隻,和你對到日頭黃!

歌聲傳出後,山丘上的小夥子沒有反饋!梅子姑娘噘起了嘴,不知是他沒聽見還是故意不回複,梅子不甘心,又唱道;

你不會唱歌莫出聲,讓你妹妹唱你聽。

一日唱得千百隻,沒見你哥哥接句聲。

這回打柴的小夥子聽見了,他拭了拭額頭的汗水,見和他對歌的是溪邊的一位洗衣少女,苗條的體態,紮著條大辮子。小夥子可是鄰村的“金嗓子”,姑娘算是碰上了對手。隻聽他唱道:

你說我無歌我有歌,樓上藏著三大蘿;

老鼠咬開一個眼,一走走了三千多。

小夥子毫不客氣地誇耀自己肚裏的山歌多,梅子姑娘覺得此人未免狂放,決心“刺”他一下:

你有好歌毛好聲,有好燒酒毛好壇;

昨日食得炒鴨子,今朝唱出鴨公腔!

小夥子明白姑娘在諷刺他的嗓子,恰巧小夥子昨日偶遇風寒,嗓子眼兒此刻正緊得慌,所以唱出的歌聲顯得有些沙啞音,但沒想到姑娘竟將他化作“鴨公嗓”,這對唱歌郎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心想,好刁的一張嘴,今天非得教訓教訓這姑娘。於是回敬道:

山歌不用好聲音,隻要四句唱分明。

戀妹不要人才好,隻要兩人同得心。

唱罷,小夥子心思樂滋滋的,多妙啊!既自我解嘲,教訓了對方,又逗了她一下,看她如何回答。

小夥子見對方躲躲閃閃,知道自己占了上風,就索性單刀直入,接口唱道:

你要唱歌就來唱,唱到日頭對月光。

唱到金雞對鳳凰,唱到你佬妹想情郎!

信息太強,又盛情難卻,不如賣個破綻,以觀後效:

小妹家住桃李坡,舍得人工進來坐。

你要戀妹早開口,哪能妹子先喊哥!

拋出一縷情絲,姑娘兩頰飛紅,挽起洗衣籃子,一甩發辮,飄然而去。隻留下被朝陽映紅的輕盈身影,而不懂事的山鵲卻偏偏在這時“客客客”地聒噪起來,攪得打柴郎心神不寧,兩眼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