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微喘著答道:“並列第二吧。”
毒藥伸手指著淩晨點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聰明!”
淩晨直起身好笑的看著:“幹嘛?怎麼了?”
“沒事啊。”毒藥也笑了起來,拽著淩晨重新開始跑了起來,扭頭說:“飛哥剛才說,讓咱倆排好隊,一起跑!他請客!”
淩晨帶著笑跟毒藥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鵬飛一定不是那麼說的,看毒藥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他倆都默契的跑在一排上,一起慢一起快,一起喘一起大汗淋漓。
鵬飛在車頂停車場停了車,站在圍欄旁看著下麵蜿蜒山道像螞蟻一樣大的兩個小人向著前方奔跑著,嗬的一聲就笑了,兩人跑的連步伐都整整齊齊。鵬飛回身倚在車身上,看著橘色太陽緩慢的向上升高,春日裏還帶些微涼的山間空氣在陽光下騰起清白色的霧蒙。
身後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傳來,鵬飛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還成,雖然沒爭搶著去比,但也沒敢磨蹭。他轉身看著,兩孩子都扶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汗水從鼻尖大顆的墜落到土地裏,畢竟是舊傷初愈,二人的腿都輕微顫抖著。
鵬飛開了車門拿出兩條白毛巾扔了過去,吩咐道:“擦擦幹淨。”
“水...”毒藥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衝鵬飛扒拉著手,喘著說:“飛哥,水...”
鵬飛遞了瓶礦泉水過去,見毒藥急忙打開就往嘴裏灌,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毒藥,一會兒蛙跳回去。”
“噗!”
“艸!吐你老子他媽一身!”
“飛哥...飛哥,飛哥我不是故意的,飛哥!!”
“你給老子站住!小晨,逮住他!”
山頂不大不小的停車場上,光頭追著一小白毛滿場跑,黑毛被白毛拽著擋在身前,光頭也不分黑白了,抬腳就踹。吵鬧歡笑聲驚動了山上樹間息鳥,嘩騰一聲,鳥獸都從樹枝上騰翼而起,嘰喳叫著衝太陽的方向飛去。
鬧了半上午,戰局連想也不用想都是鵬飛贏。毒藥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往車上挪,還時不時瞟一眼旁邊的鵬飛,鵬飛扭頭喝道:“毒藥,再嘚瑟?!”
“不嘚瑟了,飛哥...”毒藥麻溜把頭扭回來,扶著一旁的淩晨往車上走。淩晨把毒藥摻上車,小跑了兩步到司機位置上,衝鵬飛說:“飛哥,我開吧。”
“好。”鵬飛點點頭,繞去上了副駕駛。
汽車開回家停在門口,兩個跑的滿身臭汗的孩子先去衝了澡。鵬飛脫著上衣突然一頓,衣兜裏露出黑色槍柄,他看了一陣把衣服扔在了沙發上,走去淩晨洗澡的衛生間敲了敲門:“小晨,出來到書房找我。”
淩晨正衝著頭發,黑色發絲順著水流貼在額頭上,透明水流汩汩的沿著肌肉輪廓向下流去,滑過道道突兀的傷疤順著下水道隱去。他聽到鵬飛的聲音伸手摁掉了水流,還有些啞的嗓子應了一句:“知道了飛哥。”
鵬飛沒再說話轉身先去了書房,房間裏已經都沒了灰塵,該是毒藥打掃過,他看了一眼便立去了窗前。淩晨知道鵬飛找他有事不敢磨蹭,匆忙洗淨了身子,關了水隨便擦了一把便套好衣服出了門,敲響書房門待鵬飛應後便走了進去,立在鵬飛身後,頭發還濕漉漉的掉著水滴。鵬飛靜了一陣才把窗戶關住,回頭張嘴說道:“去,我西裝裏頭那把槍給我拿來。”
淩晨跟著身後站了很久,鵬飛不說話自己也不說話,他知道鵬飛有意讓他跟到書房裏就是要說什麼,便安心等著。半響才等到鵬飛吩咐,點了點頭“知道了飛哥。”淩晨在客廳找到了鵬飛脫下的西服,手剛一碰就摸到了放在口袋裏的手槍,昨夜和許國斌對持時太過黑暗並沒有看得清楚,這下才看到是父親那一把格洛克18。他答應鵬飛去做雙臥底的時候,鵬飛曾說過會解釋這把槍,但後來發生太多事情無法把控,竟一直拖到了這一刻。
淩晨將父親的槍雙手遞給了鵬飛,鵬飛拿在手上看了一眼,張嘴說道:“我認識你爸,二三十年了吧。那時候我剛和傲爺來到這,人生地不熟,被當地社團的小角色坑,淩天華剛從警校畢業。有一次我們他媽的被圍堵,他一個人進去把我倆拖了出來,那之後我們沒事就在一起聚。”
鵬飛把手上的槍遞回給淩晨,拍了拍他的肩膀:“淩天華是個人才,他一路向上提拔,不過在他當上局長的同時,我和傲爺也在這裏建了自己的社團,他爬的辛苦,我們更苦。可立場不同,注定沒什麼可談,以前天天見到日後他媽的半年都不見一麵了,大家都知道兄弟沒得做了。”
“他上台第一件事就開始大力打黑,沒錯,他從當小警員就他媽有這宏偉大誌,他開頭的第一槍就是傲天。那時候我和傲爺穩住傲天局勢還他媽沒幾天,一批一批的臥底線人就往裏派,條子到場子抄牌比一日三餐還頻繁,淩天華了解傲爺也了解我,他滲透傲天比任何社團都容易,他差點滅了傲天。”
淩晨低頭聽著鵬飛的講述,手裏握著父親那把佩槍輕輕的撫摸過,他低聲問道:“飛哥,你知道...大老板是誰嗎?”
鵬飛頓了頓,攬了淩晨在胳膊下:“知道。淩天華得罪了大老板,那時候我已經因為傲天報複警員的事情進牢裏蹲了,傲爺處理了這件事。”
“處理麼?...”淩晨手指微緊,抬了頭看向鵬飛:“飛哥,在牢裏你答應讓我跟你...是因為我爸嗎?”
“對。”鵬飛並不打算隱瞞什麼,大方點了頭:“我一直知道淩天華有個兒子,沒見過。傲天當時需要大老板的幫助,傲爺要處理掉淩天華,我是同意的。”鵬飛攬在淩晨感覺得到他的身體一僵,他鬆了手沒再攬著:“看見你跪我腳邊要跟我的時候,我他媽的真心不舒服,那號子裏頭被淩天華親手抓進來的少說也有一半,許國斌探監那句淩局長的兒子傳出去,你三天就得被整死。許國斌在逼我。”
淩晨僵著身子沒動,手握著那把手槍垂在了身側。鵬飛接著說道:“我讓毒藥在外頭查過你的底,你沒地方去。我收你教你,你小子招人待見,聽話,聰明,孝順,淩天華從小教你的規則你他媽是真學得好,可他死了都沒想到那規則會讓你在黑道上根本活不下去。”
“這路不適合你,我借機推你回去。可你他媽的跟你爸一樣死心眼。”鵬飛咧嘴笑笑,揉了一把淩晨濕噠噠的頭發:“不過也罷,路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飛哥聽聽你怎麼想的。”
靜謐的房間不知過了多久,淩晨站著沒動,手上的槍沉重的像一整個世界,屬於光明和正義的世界,屬於明天和童話的世界。發絲的水滴順著脖頸滑落,貼著光滑背脊向下濡濕了皮帶,淩晨的喉結微微輕顫。其實早就猜到了,飛哥的照顧和體諒是為了愧疚和彌補,可他累了,真的累了,許國斌揮上的皮帶、母親決絕的背影、王大鑫的謀害、鄭川文口口聲聲的要證據...淩晨一個人太久,死裏逃生、摸爬滾打、看過了黑幕受夠了脅迫,他想要有個家。
淩晨曲膝矮了身子,膝蓋骨不輕不重的落在地板上,手中握著父親的手槍向上捧著還給了鵬飛,攥著槍身的手指節發白,低著的頭垂下發絲遮著眉眼看不清表情。鵬飛看著腳下跪地的孩子,淩晨身形跪的筆直,緊攥著的手掙紮幾秒後終究輕輕鬆開了力量,攤平手掌捧著那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