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淇園
籊籊竹竿,以釣於淇。豈不爾思?遠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儺。
淇水滺滺,檜楫鬆舟。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詩經·衛風·竹竿》
家在河南。
小時候常看戲。
戲班子到了村裏。
敲鑼打鼓的。
搭了戲台,穿著戲服,嗚嗚啦啦地唱。
大人小孩都一窩蜂的圍著戲台。
聽不大明白。
小孩子看戲也隻圖個熱鬧。
搬了小板凳。
仰著臉。
瞅著戲台。
傻看著。
眼花繚亂的。
唱腔悠揚渾厚。
柔中有力。
剛柔並濟。
我是唱不出來的。
天生嗓門小。
說不上來幾句話,就覺得喘不過來氣。
嗓子也啞掉。
說話也是很低聲。
就是唱歌也隻能挑輕柔的小曲。
哼幾句。
要讓我像那樣的吼上一嗓子。
就得咳嗽半天。
連帶吃好幾天的潤嗓藥,才能緩過來。
我雖然唱不出來。
但我喜歡聽。
也總能記得些片段。
耳熟能詳的,便是花木蘭了。
那一句誰說女子不如男。
台上的人把眼一瞪,手一甩。
就來了這麼一嗓子。
似乎全身都在用力。
唱功很好啊。
戲終人散。
我搬著小板凳回家。
也懶得琢磨那句唱詞。
小時候也喜歡聽評書。
中午放了學,就往家跑。
不是因為肚子餓,急著要吃飯。
而是要趕回家,打開收音機聽評書。
最喜歡聽楊門女將。
穆桂英掛帥很威風啊。
但不明白的是,她是個小腳,怎麼能站得穩,還能打仗呢。
而且是和凶猛的男人打。
女人是打不過男人的。
更不用說裹了小腳,站都站不穩的女人了。
所以,覺得很奇怪。
那會是怎樣的場麵呢。
我是讀過書的。
知道宋朝的時候,連男人都常打敗仗。
女人又怎麼能打贏呢。
國難當頭,匹夫有責。
平素柔弱的女人也要出戰。
男人都死絕了麼。
覺得有點悲涼。
這世上有女人,便有男人。
陰陽調和。
隻不過有的時候男人沒出息了點。
所以,隻能女人出馬了。
也許這些故事並不是憑空杜撰。
遠在兩千多年前的衛國,就有這樣的奇女子。
國破家亡之際,挺身而出。
就像戲裏唱的那樣。
堪稱女中丈夫。
她們就是衛國的兩位公主,季姬和她的姐姐宋恒夫人。
巾幗英雄。
身為女子,不讓須眉。
心憂國事。
視死忽如歸。
衛國都城朝歌。
彎彎的淇水繞著城。
沉香水順著宮牆靜靜地流。
不知流向何處。
黛青色的屋瓦飾著雲獸紋,地上鋪著花紋方磚,四麵石牆,固若金湯。
花開時節,暖風和煦。
淇園。
蔓草叢叢。
綠竹茂盛。
泉水叮咚。
荷華滴露。
遊魚浮沉。
美人清揚婉兮。
季姬獨自坐在皇宮的花園裏釣魚。
看著平靜的湖水。
她歎了口氣。
要是姐姐還在身邊多好。
自從姐姐宋恒夫人出嫁,她便是孤零零的了。
魚竿動了動。
真好。
魚上鉤了。
她正要提起魚竿。
唰,一箭射來。
箭落在水麵。
驚走了水裏的魚兒。
空歡喜一場。
大膽狂徒。
竟敢嚇走她的魚。
這可是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釣上來的。
她扭頭一看。
見是個俊朗的公子。
身材頎長。
美目清兮。
貌若子都。
穿著一身紫色的袍服。
他是誰。
從來沒有在宮裏見過這個人。
竟然拿箭射我。
難道他是刺客不成。
遇到壞人了。
我要快點逃。
她慌了。
連竹竿都來不及拿。
起身就跑。
喂,你的竹竿,那人在身後喊道。
充耳不聞。
她拚命向前跑。
迎麵撞了衛惠公姬朔。
姑娘家亂跑什麼呢,成何體統,姬朔嗬斥著。
見過叔叔,她低頭施禮。
她和姬朔是一母所生,可她的生父卻是姬朔的兄長頑,她便稱他叔叔。
真是令人難以啟齒。
這更令她深知宮中險惡。
行事謹慎。
稍有風吹草動,便如驚弓之鳥。
惶恐至極。
才致見了生人,便失了儀態。
(二)擇嫁
毖彼泉水,亦流於淇。有懷於衛,靡日不思。孌彼諸姬,聊與之謀。
出宿於泲,飲餞於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問我諸姑,遂及伯姊。
出宿於幹,飲餞於言。載脂載轄,還車言邁。遄臻於衛,不瑕有害?
我思肥泉,茲之永歎。思須與漕,我心悠悠。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詩經·邶風·泉水》
季姬正盤算著該怎麼和姬朔說宮中有刺客的事。
就聽姬朔叫了一聲舅舅。
哪裏來的舅舅。
她一愣,轉頭一看。
心裏一驚。
這不是那個射了她一箭的紫衣公子麼。
愣著幹什麼,這位就是你的舅公,齊國公子小白,還不快見過,姬朔拉了拉她的袖子。
哦,她連忙低頭施禮。
聽說是有這麼個人,先君宣公的胞妹是齊僖公的嬖妾,生了個兒子叫做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