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亦難,恨亦難,我願隻和寂寞為伴。】
“這樣,也好。”她記得自己這麼跟丫鬟說過。
那是丫鬟嫁去日曜的前一晚。因為她這個主子的事情,丫鬟哭腫了雙眼,甚至說出一輩子留在她身邊照顧她的糊塗話。她卻隻是淡淡拍了拍丫鬟的肩說了這四個字。
送走丫鬟後,她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醒來時萬念俱灰,隻想就這樣躺完這一生。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如同一具千瘡百孔的殘屍。不知過了幾個日升日落,那隻蝴蝶飛進了她的視線。她恍惚想起,曾經有一次,也是在那個房間,從同樣的角度,她看到過這隻蝴蝶。
那同樣是一個清晨。是在她的洞房花燭之後的第二天清晨。而這場遲了兩年的洞房花燭,也不過是因為她的夫君失控喝醉了酒。而醉酒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他妹子生死未卜行蹤成迷。這些她都知道,盡管如此,在滿心苦澀中,還是不由自主的滲出來了一絲滿足。
至少,至少,她得到過他的人。身畔傳來另個人的溫度,她不敢動,心裏猜測著男子醒來時的反應。想著想著,就有了落荒而逃的衝動。就在她忍不住動手掀被的那一刻,一隻蝴蝶披著清晨第一縷朝陽飛入她眼簾。她愣了愣,身旁的男人翻了個身,一隻手臂壓住了她瞬間僵硬的身軀。
耳邊傳來灼熱的呼吸,以及他半夢半醒間的一聲呢喃。她聞之頓如五雷轟頂,震驚萬分。
他不經意囈語的那一個字,就像黑暗中的一縷稀薄曙光,久旱後的第一滴甘霖,在一年之後,讓失去孩子心力交瘁的她抓住了最後一根活下去的浮木。而在之後的很多年,他的這一聲輕喚也成為支撐她義無反顧走下去的關鍵力量。
她永不會忘記,她愛的男人,曾經那麼自然、那麼溫柔、那麼不經意的喚她——
寧。
“上官寧,這是怎麼回事?!”
刻意壓低的喝問將上官寧從遙想中拉回,抬眉望了望神色嚴峻瞪著自己的男人,冷淡的眼風緩緩掃向客廳角落蜷縮在椅子上的小女娃,後者接觸到她的眼神,清秀稚嫩的小臉一愣,不由伸手抓緊了身前少年的衣袖。正蹲在女娃麵前為她檢查腳踝的公孫儔立刻抬頭,似乎跟她說了句什麼,小女娃害怕淒惶的臉色才慢慢平和了下來。
上官寧冷漠不耐的神色稍稍緩和,抽出自己被對方握疼的手腕輕輕揉著,淡道:“你認為呢?”
“不要跟我廢話!”傅秋朝身形一動,擋於上官寧麵前,企圖拉回她的注意力,“說,她是誰?”
“你希望她是誰?”她看向他,無奈的笑容中有隱約有著看好戲的意味。
他希望?他當然是希望她……思維的瞬間凝滯讓傅秋朝臉色一變,他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出答案,越發混亂的思緒如亂麻緊緊的纏繞住一向脈絡清晰的大腦。
他當然的想起了某個酒醉放肆的夜晚。但那場荒誕早被他當成最無用的記憶棄置於腦海最深處,也從未想過還會有被翻出來的一天。隻是一旦被翻出,其所帶來的連鎖反應卻讓他完完全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翻飛的記憶越鮮烈越旖旎,他看她的眼神便越陰冷越嚴厲。
傅秋朝滿臉冷怒,語調深沉道,“上官寧,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上官寧的回應很快很直接:“我沒有!”一貫諱莫如深的眼眸此刻淩厲無偽的望進對方眼中。她是喜歡玩花樣,但卻很不喜歡被人冤枉!
轉身找了個椅子優雅落座,她才又抬起頭,仰視的姿態在她做來卻隻是更顯尊貴睥睨。
“我知道傅大總管一定不希望什麼,所以……”她強調了那個“不”字,而刻意延長的尾音也明顯是為了考驗對方的耐心,但當她看到對方因這話而突變的眼神和眉宇間越顯焦灼的褶痕,上官寧突然覺得這件本來很無聊的麻煩事情已經引發了在她意料之外的後果。
——傅秋朝的反應,嚴重脫軌了。
他一向足夠冷靜,若換做以前,他根本連看都不會看這女娃一眼,直接將這一切當做是她上官寧的又一個詭計。可眼下的情況……是不是還有另一種可能……
有些微的心神不定,但她還是按著原本的打算,語調平靜的道出事實——
“她”,纖指指向屋子那頭椅子上扭動不安的小女娃,上官寧一字一句清晰道,“跟你我沒有任何關係。”
臉色一沉,傅秋朝忽略心頭猛然湧上的空落情緒,追問,“那她為何喊你娘?”
上官寧媚眼一瞠,覺得今晚的傅秋朝簡直成了一個白癡,“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我給你答案麼?!傅秋朝,英明如你,竟會被一個小女娃耍的團團轉。”她實在是不能將眼前的男人和助那溪留存於亂世又繁榮於太平、光輝事跡被整個大陸津津樂道的傅大俠、傅大總管聯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