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一場莊周夢蝶。】
她的夢裏總有一隻鑲著金邊的蝴蝶在翩然起舞,纖薄透明的羽翼發出撲騰輕響,盈盈停留在似曾相識的朱紅雕花窗棱上……
“……寧!”
支額在桌邊小憩的女子如遭雷擊,猛然睜開雙眼,一張柔雅的麵孔填滿了她的視野。
“上官,你醒了?”對方問的小心翼翼,眉宇間流露著憂慮。
“剛才……是你叫我?”腦中恍惚,讓她不確定剛剛聽到的是誰的聲音。
彎腰打量她的女子聞言恍然“啊”了聲,麵露歉然,“抱歉抱歉,左右叫不醒你,一時心急就大聲了點。”
“放心,我不是傅西泠。”上官寧淡道,她很清楚對方為什麼心急。傅西泠中蠱也許曾經是個秘密,但在“七城變”事件中早被翻出來作為批判聞人家的鐵證不知多少次了。隻是,對方臉上的擔憂對傅西泠還算正常,畢竟她們二人交情頗深,她上官寧什麼時候也這麼備受此人關懷起來?不過老實說,這人的個性幾年前就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隻是仍有很多人沒辦法適應。而她隻是不適應這樣的關心,無關是誰。
“那就好。可這麼熱鬧,你睡得著?”對方還是不大放心的探問了一句,讓出半個身子讓上官寧看清自己背後的場麵。
透過幾株高大的鳳尾竹,華燈下是一片歡聲笑語。雖然新郎新娘尚未出現,儀式也尚未開始,但很多不拘小節的江湖人士已是觥籌交錯,酒酣耳熱。
上官寧收回視線,略帶煩躁的歎了口氣,她之所以選這偏僻的小角落,就是不想與人多作寒暄。
“昨夜在船上沒休息好,有些頭痛而已。”
對方看著她伸指按壓太陽穴的嫻熟手法無語片刻,隨後搬來旁邊一張椅子與她比鄰而坐,很自然的取過桌上的果盤開始剝花生。
“段淇奧明天就回錦繡,這段日子讓你受累了。”
上官寧閉著眼,隨口應答,“你不打算回?”
“我要去找人。”“濯玉呢?”“娃兒自然跟著我。”
蔻丹纖指頓了頓,語焉不詳的淡嘲一句:“沒想到段財神這麼大方。”
“小氣做不了大生意的。”對方“嗬嗬”笑了笑,轉而開始嗑瓜子,“話說,剛剛小玉跟個日曜小女娃在玩兒,長得煞是可愛。小娃姓唐,是日曜前護衛隊長唐立清的女兒。她娘親,還是上官你以前的貼身丫鬟,叫……”
上官寧按壓的頻率隨著那尾音的延長而放緩放沉,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春意。”
“沒錯!”對方高興的提了提音量,又歎了口氣,“小娃命苦,爹娘都在兩年前那件事中喪了命。聽說是在滿地餓殍中被公孫儔那小子撿到,給抱回了公孫家。”
上官寧停下動作,睜開眼就迎上了對方友好又帶點好奇的單純眼神。她皺了皺眉,對方卻笑了起來,拍了拍手心的瓜子殼屑,伸手去取了茶具倒茶。一邊興致勃勃的對她道,“話說上個月公孫家說是要將那女娃認作養女,不知……咦?茶涼了……”
茶涼了自然是要換熱的,這件事與兩人正在進行的對話相比似乎更為重要。上官寧看著對方停下說到一半的話,舉目四望了一番,伸手招來了剛好經過的一個小侍從,再好聲好氣的囑咐他去弄一壺新鮮剛泡的好茶來。耐心就在整個過程中一點點的被消磨掉。
頭似乎又痛了一點,上官寧確信如果自己不直奔主題,對方可以與她漫無邊際的扯上一整晚。嗑著瓜子喝喝茶,還“話說”……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學來這些鄉野閑聊方式的。
“公孫,你想說什麼?”侍從走後,上官寧直截了當挑明話題,讓公孫翩若停下了正要剝桔子的動作。公孫翩若轉頭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一本正經道:“當年你突然做主將貼身丫鬟送給唐隊長,丫鬟嫁去日曜後深居簡出,不到十個月就早產誕下女娃,有人猜測……”
“那女娃是我的女兒?”上官寧接的相當快,麵色高深莫測。
公孫翩若仍是一本正緊的看著她,“種種跡象看來,也不是不可能。”
上官寧精致無雙的臉上緩緩漾出一抹笑,她瞥了一眼公孫翩若,淡淡開口:“你多想了。當年之所以那麼突然,正是因為我那丫鬟已經偷偷與姓唐的來往日久。”她說著,幽邃的雙眼望向不知名的遠處,“那晚她跪在我麵前哭著求我做主,說是已經有了身孕。我念在十多年的主仆情分上,順了她的心意。丫鬟身份在錦繡、在日曜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她自己選的路,隻能由她自己去走。索性聽聞唐立清並非薄幸之人,那幾年,她應該過得不錯。”
說完她禮貌性的轉頭去看聊天對象,不想那人不知何時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剛端上來的茶水,倒了一杯正慢慢的品著,感受到犀利目光的鎖視,才如夢初醒般的放下茶杯對她連連點頭,“是是,我也聽說唐家兩口子過得挺恩愛。”
上官寧淡笑一聲未置可否,才移開視線耳邊又聽得對方繼續道:“她也沒有忘記你的恩情。從她給女兒取的名兒就能看出來,她牢牢記著錦繡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