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燈節期間,怕賈政生氣,那假玉的事也就沒告訴他。賈府因貴妃病逝,寶玉又在病中,今年的燈節雖有家宴,也大不如往年熱鬧。到了正月十七日這一天,王夫人正在計算兄弟王子騰到京的日期。不料賈漣回來說:“舅太爺趕路勞乏,患上感冒,在十裏屯誤用了藥,隻吃一劑就死了。”王夫人聽了一陣心酸,心口覺得疼痛難忍,由丫環扶上炕躺下,還叫賈漣通知賈政,趕緊去料理王子騰的後事。王夫人才喪女不久,兒子又在病中,如今又遭遇喪弟之痛,簡直是雪上加霜。
誰知朝廷考察官員的政績時,因賈政名列第一,吏部啟奏皇上,皇上念賈政為官勤儉謹慎,提拔他為江西糧道,要到外地去赴任。這本是件好事,眾親友都紛紛前來祝賀,可是賈政卻因放心不下寶玉的病,又不敢延誤赴任的日期,也無心應酬。
賈母把賈政找去,對他說:“我今年八十一歲了,你又要到外地去做官。你走了,我最疼的就是寶玉,如今他又偏偏病得迷迷糊糊,還不知結局怎樣。我昨天叫人給寶玉算命,這個先生說寶玉一定要娶一個金命的人幫他衝衝喜才能好,不然隻怕保不住性命。我知道你是不信這些的,但又不得不叫你來商量。”賈政心裏想,自己是快六十的人了,如今又要放外任,還不知幾年才能回來。萬一寶玉有個好歹,一來年老無後,也怕老太太經受不住,這一來自己就更是個罪人了。於是他就對賈母說:“這事由老太太做主,兒子不敢違拗。”賈母說:“婚事也不必大操大辦,主要是衝衝喜,不請外客,等寶玉病好了再補辦婚禮。寶丫頭的金鎖,也要有玉的人配。寶丫頭來了,說不定就能把丟失的玉招回來,這一來他病就好了。”賈政雖不十分願意,但因為是母親的主張,他也不敢違命。
襲人聽了心想:寶玉心中隻有林姑娘,當初一見林姑娘,他就要把玉砸碎,紫鵑說一句玩笑話,他就鬧得死去活來。如今叫他娶寶姑娘,除非他人事不知還可以,如果稍微清醒一點,隻怕不但不能衝喜,說不定是催他的命了,自己要是不把寶玉心裏隻有黛玉的事給賈母挑明,豈不是害了三個人嗎?想到這裏,襲人便走到王夫人身邊,悄悄請王夫人到賈母身後的屋裏去談話。
王夫人到了後間,襲人就跪下哭著說:“寶二爺的親事,老太太和太太都定了寶姑娘,自然是件極好的事。奴才想問,在太太看來,寶玉是和寶姑娘好,還是和林姑娘好?”王夫人說:“寶玉自小和林姑娘在一起,他倆自然更好些。”襲人點頭,她將寶玉與黛玉相處的情景,又詳細敘說了一遍。又說:“照奴才看,這事還得告訴老太太,想出個萬全的法子才好。”王夫人點頭說:“這時滿屋子的人,暫且不要提,你還是照看好寶玉,等我回稟了老太太再作打算。”
賈母正在和鳳姐說話,見王夫人進來,就問:“襲人和你說什麼?鬼鬼祟祟的?”王夫人見賈母問,就把寶玉和黛玉的事,全對賈母講了。賈母聽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王夫人和鳳姐自然也不敢多嘴。賈母歎氣說:“別的事都好說。林丫頭也沒有什麼。隻是寶玉要是認起真來,這可叫人作難了。”鳳姐想了想對賈母說:“我看這事也不難。可以來個調包計。”賈母說:“怎麼調包?”鳳姐湊近王夫人的耳朵,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王夫人聽後點點頭,也悄悄告訴了賈母。
這天早飯後,黛玉要解解悶。她走出瀟湘館,想起沒帶手帕,又叫紫鵑回去取,自己慢慢往前走著等她。走到沁芳橋,那正是黛玉和寶玉葬花的地方,黛玉就聽有個人在那裏哭。黛玉問那丫頭為什麼哭,丫頭說:“就是因為我說出寶二爺要娶寶姑娘的事,我姐姐就要打我。”
黛玉聽了這話,如同一個炸雷,心裏亂跳,略定了定神,就把那丫頭領到僻靜處問她:“你說了寶二爺要娶寶姑娘,為什麼要打你?”丫頭說:“這事是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的,趁老爺赴任前把寶姑娘娶來衝喜,然後還要給林姑娘找婆家呢。”黛玉聽了這些話,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轉身要回瀟湘館,身子就像有千百斤重,腳下就像踩著棉花。她癡癡迷迷,過了沁芳橋,竟又沿著堤往回走了。
紫鵑取手帕回來,不見黛玉,遠遠望去,隻見黛玉臉色慘白,身子晃晃蕩蕩,眼睛也發直,在堤上東轉西轉。紫鵑疑惑地過去輕輕對她說:“姑娘,我們回家吧。”
黛玉說:“可不是,我是到該回去的時候了。”說著走得飛快回到瀟相館,剛進門,隻見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紫鵑趕緊把她扶到床上躺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