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泠椛要不我們明天來吧,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嘛,對不對!”古笙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去陪鐵梨書局,鐵梨喜靜,她倆好動;比較人家誌在學醫濟事,而她倆卻獨愛逍遙。還是不要為難鐵梨再陪她倆瞎晃悠了。
浚哥哥!叫得真親熱,真是厚顏無恥!
泠椛隻聽得那聲刺耳的三個字,一直耿耿於懷鐵梨搶走了她哥哥的疼愛。窄小的肩膀上傳來燙人的火種,燃燒了她一直佯裝的妥協,那種厭惡感俱生,低吼一聲:“我不要,不要不要……”
嘴裏肆意地大喊,用力一掙,抖掉了雙肩上的束縛,任性地往對麵的橋欄邊鑽,今天就是不想隨了鐵梨的願!孰知……
“得罪了,得罪了……”聲聲歉意聲驟然響起,夾雜著歲月的痕跡。
又是一輛平板車正載著兩隻一人多高的漆皮木桶突兀的衝上橋頭,驚得路人一陣驚慌,頓時失了儀態,皆捂住口鼻怒罵四起。
越罵,推車的老頭就走得越急,溝壑的老臉上寫滿了歉意和尷尬,凹陷的眼眶裏又有幾許無奈。
最近那些酒樓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潲水多得不了,老頭圖了個痛快,潲水裝得滿,蓋不上蓋兒,一股子餿臭味的撒了一路;即使這樣,潲水還是沒有運完,眼看天就要黑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要是得罪了東家,那老兩口的日子就沒法活了,便直接抄近道,才有了橋頭這一幕……
泠椛這倔脾氣,就像頭吃了鞭子的笨驢似的,閉著眼睛往駛來的潲水桶上撞。
“啊……”
“小心……”
尖叫聲與喝止聲同起,兩沫倩影疊加在一起……
刹那間,仿佛時間都靜止了般,所有人都張嘴大嘴巴,惋惜的望著橋中央……上這拱橋老頭可是卯足了勁兒的,幾乎預見接下來的慘狀!
然而,事宜願為或者誌在必得!
眨眼的功夫,事情就發生的了大逆轉,古笙摟著泠椛麵不改色及身隻有半寸的木桶;輕點足尖,耳邊生風;輕鬆避開湛來的油水及災禍。
可是,世事難料。剛剛這一幕發生的太快,眾人都在混亂中被古笙的叫聲所吸引,卻沒有停下腳下的動作,盡管這樣還是避之不及,雞飛蛋打了,怒吼、咒罵、尖叫的都有……
就在平板車駛過拱橋的同時,天上陸續掉下各式各樣的東西:油紙傘,白菜,糖葫蘆……眾人一陣蒙頭避讓,橋頭上依舊躁動不安。
慌亂中,古笙閃身避讓,不小心好像連續撞飛了幾個東西,仰頭一看,空中幾個黑影迅速的翻滾,卻夾雜著密集細物撒下……
是花,指甲大小的花骨朵兒,透著微弱的嫣紅;似稠雨,徑直的打下來,卻輕盈得很,窸窣的聲頻頻在四周響起。
不是薄涼繚繞的霧氣桃林,也不是悄無聲息的飄然花雨;簌簌墜地,微乎其微卻能牽動人心;無論花開或殘敗,令人觸手挽留盛衰。
不過是摻雜著滑稽卻有詩意的鬧劇,看了也就罷了,過路人頷首整理一下起褶的衣袍,輕咳著掩飾了方才的失態,背手離去。
古笙攤手接下眼前落下的花骨朵,忘我的沉溺在這一場不期而遇的花雨中,暫不追究這花因何而落,耳邊卻響起尖厲的怒罵。
“哪裏來的鄉野村姑,魯莽得很,一點禮儀不懂,如此沒有眼力勁兒!”
鄉野村姑!古笙五指微收,小心翼翼的圈住紅花,轉著清澈的眼珠亂轉,過路之人皆是眼中有路,腳下有行。隻有鐵梨抿唇畏手畏腳的擠過人群跑過來,端著泠椛上下打量,而泠椛極其不領情的冷言相對,此時此刻隻有她們仨人駐足橋頭。
看著眼前兩人再想想自己衣料上層,模樣就更不用說了,一等一的美人兒啊!古笙心裏暗自發窘,就這樣了,還能認出她們仨是山裏來的,雖說鄭國隨處可見綾羅綢緞,但也不至於有這本事兒吧!
“說你呢!發什麼楞啊!難道腦子也是壞的嗎?”
耳邊又響起聒噪的嗓音,尖酸刻薄就不說了,還動手動腳的,舞著兩隻爪子就來了。一隻爪子粗魯的打落古笙手上的紅花,另一隻爪推搡臂膀,強行將古笙的身子掰過來。
方才古笙還在歎息鄭國人的眼力勁兒,卻沒料道身後的女子會動手,還將接住的紅花打落了,被鞋墊無情的碾碎,成漿了!真是可惜了!最是可惡!
還鄉野村姑!也是你不好惹的主!
隨伸出右手扼住臂膀上的爪子,往前一扯,女子楞了一下,以手為刃向古笙手上劈來。
喲!還有功底呀!古笙驚歎一聲,乘機扣住女子的一根手指用力一掰,劈來的手掌頓時軟若無骨;古笙還沒亮招,女子便沒了氣勢,吃疼得正要長嘴哀吼,古笙立即鬆了右手,順勢點了女子的啞穴,一掌拍了出去,耳根子終於清靜了。
弱不禁風,還敢仗勢欺人!古笙拍拍雙手,望著眼前一行人蔑笑無聲。
拍出去的女子一身翠綠小裙,發以三隻木釵盤起,隻留兩條纏著綠絲帶的辮子垂於胸前,真是恬靜而又不失俏皮的打扮。那個拍出去的女子被身後迎來幾個同樣衣著和發飾的女子齊手接住,目露凶光的瞪著古笙,卻沒有一點可人的感覺!
幾個凶悍的女子當然沒什麼令人輕蔑的,主要是她們當中立著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衣上繡著銀白色的竹林,倚著河風隱秘在褶皺裏,若隱若現。半
綰半散的黑絲,隨風飛起;白顏薄唇七分朱紅,濃眉柔鋒卻英氣;一雙含著冬陽的眸子,閃著憂鬱的光,似看盡浮華心無念,又覺得執念太多。這樣一個超然物外的男子,就這麼格格不入的屹立與橋頭之上,若有所思的看著古笙她們仨兒。
對望,隻是褻瀆不得!
就說嘛,她們仨穿得周周正正的怎會看出是鄉野村姑的,人家主人穿得那才叫一個脫俗。隻是這樣的男子,怎會有如此凶悍的家奴?
“笙姐姐,你沒事兒吧!有傷在哪裏嗎?”
雖然是那翠綠女子先出的手,但也沒吃到好果子。泠椛緊張得連古笙都手心手背都仔仔細細堅持一番,就像護犢的母牛似的擋在前麵,鼻孔朝天的怒斥道:“不過是個卑賤的奴婢,竟然還敢口出狂言,當街行凶!我笙姐姐的身體可是卑賤之人所能碰得,若不是笙姐姐手下留情,你還有命瞪眼珠子嗎?還不快快磕頭賠禮!”
泠椛說謊話的本事還真不一般,麵不紅心不跳的,就連古笙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千金之軀。但泠椛盛氣淩人的樣子的確唬住另外幾個想要替好姐妹出氣的翠綠女子。
說實話,就算她們一起上,古笙也願意陪她們玩兒,不過就是動動手指的事罷了,但她好奇對麵白衣男子就這麼立在橋頭,置身事外,波瀾不驚望著自己,似乎在想些什麼。
那個被拍出去的翠綠女子對著她們仨支支吾吾似要說些什麼,旁邊的女子才注意到被封了穴,驚訝的瞥了一眼古笙,隨即替她解開。翠綠女子長嗬一氣,纖手一指,氣勢未減,似乎忘記方才吃得苦頭,或者心有不甘被這樣羞辱。
“呸,讓我磕頭賠禮,做夢!你以為你是說嗎?別以為穿身綾羅綢緞你就是金鳳凰了嗎!不過就是隻山裏來得麻雀罷了,嘰嘰咋咋,魯莽至極。”
麻雀!古笙幹笑幾聲,細想一下,鐵梨雖然深居山林,但左老三把她培養成名媛淑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泠椛雖不好擺弄那些矯揉造作的東西,人家卻也是錦衣玉食,被她哥哥寵上了天。她們仨中自有自己是山裏來的,氣質就有那麼明顯嗎?不過這翠綠女子的衣料的確比她們仨的好!
在泠椛看來,古笙就是她心中的名媛淑女,外人褻瀆不得,聽到翠綠女子侮辱古笙,頓時怒火中燒,拍下鼻尖上的手指,咬牙道:“麻雀,我看你才是隻坑坑窪窪的癩蛤蟆,鼓著肚子,有氣沒地兒撒,信不信我現在就撕爛你的嘴。”
說著,就舞著兩隻爪子欺上身去。
翠綠女子也不甘示弱,聽到自己被比喻成那奇醜無比的癩蛤蟆,已經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似乎忘記自己有功底的事實。豎起四根紅指甲就往泠椛臉上撓,兩人就像潑婦一般扭打在一起。
古笙大驚,泠椛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吧!那翠綠女子可是有功底的。以泠椛的身子骨,隨便一拍,就夠她躺幾天的,況且那女人指甲也不是蓋的,隨便一撓,就是幾道血印子,萬一破相如何是好!趕緊上前勸架。
那頭,白衣男子終於有了動靜,出聲阻止:“蘆葦住手!”渾厚持重的嗓音平淡不驚就如同他那衣袍上的銀竹,挺拔高雅,而看不見它的心卻空的,謙遜得很。
“住手!”白衣男子再次發話,淡淡的嗓音聽不出一絲情愫。
“公子,”
蘆葦死死的揪著一把頭發沒有絲毫放手之意,顯然平時被主人慣壞了,聽到自家主人再次幫著外人,心裏又氣又惱。回眸間捕捉到的依舊那雙暖如陽光的眸子,卻有轉瞬即逝的暗波流動。
哼!蘆葦狠狠剜了一眼眼前三人,順著她家主人的眼光看去,落眼的便是古笙,頓時五味雜陳四起。緊緊握緊粉拳又無力地鬆開手指,滿臉鄙夷的將泠椛推出去,甩袖移回到白衣男子跟前,擺著臉色。
古笙鎖眉接住泠椛,這個叫蘆葦的婢女生的清秀,看樣子是與鐵梨同歲,自然比大家閨秀那般明理時務,仗著自家主人一點恩寵,氣焰囂張得很。畢竟在人家國土上想著就偃旗息鼓罷了,他人竟將寬恕比作懦弱。且不管是誰先動的手,將泠鏵的發髻鬧成潑婦狀,如何能咽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