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嗬,馬上要被裁掉的20名工人中,或許大半是她過去的上級或者同事介紹來的。為這事兒,她曾頗費過一番心思。終於想出一個招術:凡是三親六故介紹來的人,她隻見寫來的“條子”不見人,並且事先講清楚“條子”上不許寫被介紹人的姓名,她隻給一次做工的機會。所以,她隻知道經她手同意來做工的人數,但並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誰。她所以下狠心從人數並不算多的工人中裁掉三分之一,是因為公司產品一再出現質量不合格的問題。雖再三強調,紕漏總是堵不勝堵。產品質量是企業的生命。不痛下決心刹住對產品質量不高有恃無恐的風氣,企業在國際市場上怎麼與人抗衡?還談得上什麼企業騰飛?!企業垮了,大家的飯碗都砸了,中國人的尊嚴也“砸”了,那時個人和朋友的麵子還值幾厘幾分?
“裁,堅決裁!”她明確告訴生產部主任,從60名工人的平時生產考評中優化出40名,剩下的20名就是被裁掉的既定人員。
說來也怪,“喀嚓”一刀裁掉20名工人後,第二天沒有出現一件不合格的產品。又據內部透露,被裁掉的20名工人中半數以上是經她的朋友介紹來的,可是沒有一個人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夠哥兒們”。
她上任的“第三腳”,是抓企業人員的素質。何為“企業人員素質”?她沒有在理論上加以闡明,而是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個剛剛發生的故事——
“公司的汽車星期日總去北京,用什麼辦法阻止住呢?”她憑著敏銳的觀察力和特有的嗅覺,毅然下了這樣的決斷。
本來,公司的汽車去北京屬於司空見慣,往常她並不過於留意。
這次卻不然。前兩天一位推銷員報告:北京長城飯店要購買三箱褥子,並著重講明對方這兩天自己來提貨。按規定,客戶登門取貨,價格自然便宜些。她點頭應允了。
可是一連過了幾天,三箱褥子依舊安然放在庫房裏。對方不是急於要用麼,他們為什麼遲遲不來取呢?她心裏疑竇生發。看來,其中有名堂!她決心要捅破這個疑團。
於是,她向司機當麵宣布:“星期天公司可能要發貨,車輛在公司待命,沒有我的調令,誰也無權用車!”
她的命令剛落地,那個推銷員嘴裏像啃了口苦瓜似站在她麵前,來個“坦白從寬”:“總經理,星期天長城飯店就要用這批褥子,我想用公司的汽車跑一趟。”
“你用車經過誰批準了?”她的眸子像錐子樣刺向推銷員。
“我沒、沒敢給您報告。”推銷員額頭開始淌汗了。
“你不是說對方來提貨麼?”她的口氣還是咄咄逼人。
“他們講實在騰不出人手來,叫我們幫忙給送一趟。我一想對方是我們的關係戶,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推銷員滿臉苦衷。
“這個情況你又給誰報告過?”
“我怕講明了您會認為我辦事不牢靠。”
“你既然想想辦法自己解決,那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到底吧。”她來了個一錘定音。
推銷員一聽頭上直冒冷汗:“總經理,公司不派車,我用什麼辦法給人家運去呀?”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那我總不能用肩膀扛去吧?”“我要是用肩膀扛去呢?”
“那怎麼扛呀?”
“我徒步扛不到北京,我還不能從車站扛到火車上麼?”
“好,總經理,我算徹底服您了。我就是真的用肩膀扛也要扛到北京!”推銷員轉身走了。
“我這樣做也知道未免有點殘忍,缺乏人情味兒。可是它帶給企業的,特別是對於我們中國員工,將是一種新的造血功能。”她這樣意味深長地說完,又苦澀地一笑,“有人一定會罵我是冷血動物。可是又沒辦法,等人們都真正理解了什麼叫競爭,也就好了,可那時或許我又變成新的對立麵了。”她說這番話時,目光中閃爍著一種期冀,一種追求,一種不可遏止的跋涉,一種永不凝固的表現。
啊,她叫什麼呢?
她叫劉海紅。一個象征輝煌的名字。
眼下的天津興業室內裝飾用品有限公司的發展雖然還遠沒到輝煌的時刻,但是如黎明時的大海那一抹胭脂紅漸漸浸染著東方魚肚白的天空。
有人說,劉海紅像中篇小說《喬廠長上任記》中的喬光樸;有人說,劉海紅像10集電視連續劇《外來妹》中的趙小雲;還有人說,劉海紅像這個像那個……
劉海紅自己說呢?她說:我誰都不像,我永遠屬於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