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女弟子上山的那幾天,我們幾個男弟子晚上就在帳篷裏誦經和鍛煉。就在那幾日,我學習到了很多知識,隻有在這種沒有師父在的情況下,我才能隨心所欲地將心中對於道教的一些疑惑淋漓盡致地灑出來。
外麵彌漫著霧氣,帳篷裏非常陰冷,帳外的溪水還是依舊那樣嘩嘩在響,隻是我覺得多了一份哀怨的感情。
在師兄們提到《孝經》的時候,我委婉地問師兄:“師兄,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這讓我想到了出家當道士,不知道出家算不算孝?”
師兄肯定地說:“當然算。”
這下子我就奇怪了,這怎麼能算呢?心想我要用我的邏輯思維去探討他的心中觀念。我說:“俗話說的好,父母在不遠遊,師兄們出家了就很少能夠回家看望父母,無法侍奉父母,不能給父母養老送終,這怎麼能夠算孝呢?師弟不能理解,請師兄指點。“
師兄說:“嶽飛你知道吧?”
我說:“知道。”
“嶽飛為了保家衛國,於是多年不回家,甚至留自己的妻兒和母親在故鄉倍受磨難。我剛開始很難理解,後來我跟著師父就懂了。因為孝也分好幾種,從小到大分別是庶民孝、士大夫孝、諸侯孝和天子孝。庶民孝是關心自己一個小家庭的得失。卿大夫孝是注重自己轄區裏的安寧。諸侯孝是專注一塊封土的繁榮。天子之孝就是包納萬事萬物,天下蒼生。我們出家人的孝是一種高層次的孝道,我們雖然不能恪守贍養父母的孝,但是我們可以盡到兼濟蒼生的孝,也就是說我們注重的不是庶民孝,而是天子孝。”
“那麼,俗話說的好,在其位謀其職,當我們的水平還不能達到天子的境界時我們就想著盡天子孝,豈不是在僭越嗎?會不會發生既沒有盡庶民孝,又做不到天子孝的情況??”
“肯定會發生,這些就靠一個人的悟性和慧根了。另外,不能說我們沒有到天子的境界就不能想著天子孝,我們不是癡人說夢。這是我們的夢想。這也是我們和在家人的不同之處。”
突然,我體會到了追逐夢想的激情,尚不談這是否能夠實現,至少他們會為了一個夢想而在高山密林裏受盡磨難,勇敢而又堅持不懈地努力。我的內心被他的執著而打動。
師兄說著說著就想到自己的父母了,有些惆悵,說了好多好多心裏話:
“其實我以前也猶豫過,經過反複的思量,我才出家的。因為我還有一個弟弟,他已經有能力去幫我照顧父母。”
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臉上泛出一絲愧疚,“我也很想盡庶民之孝,但是我有我的追求。如果我家裏出了什麼事情,到了非要我不可的程度,我會毫不猶豫地下山去盡孝。”
那一晚,聊了很多。這時候我發現,師兄們也和普通人一樣有血有肉,有一顆充滿複雜感情的心。
那個師兄說:“我出家,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是想幫我的父母積德積福,我父母一生損了太多的福報了。”
這使得我突然好奇起來了,問:“為什麼這麼說?”
“我家裏條件一般,父母是小商販,做的是魚販子,殘害了太多的生命了。”
“魚販子還好吧,隻要別親手殺魚。對了,我覺得殺鱔魚最損陰德了。我最怕看的就是殺鱔魚,太殘暴了。”
“我家就是賣鱔魚的,父母是殺鱔魚的能手。”
“不會吧!你每次看到殺鱔魚心裏會有什麼想法?”
“每次看父母殺鱔魚都非常熟練,鱔魚很滑很難抓起來,但是父母卻能一抓一個準。對於大鱔魚,直接揪起來猛一下往地上砸,鱔魚昏過去後就開始動刀子,破腹,剔骨,挖腸,幾秒鍾殺一條。一年死在我父母手中的生命至少有幾十萬條。”師兄說到這裏,不禁歎了一口氣。
聽到這裏,我心裏又產生了一個疑問:“反正是命,殺這麼多,還不如去宰牛。那麼小動物和大動物的生命等價嗎?”
師兄說:“眾生平等。不過,殺大型生物和小型生物而損失的陰德是不同的。殺一頭牛損的陰德相當於殺好多條鱔魚損的陰德。”
在後來去蘭州的旅行中,我曾陪著叔叔去過一次海鮮市場,專門觀察了一次宰殺鱔魚的場景。
那家店子裏到處是鱔魚,一尺深的水中泡著各種奄奄一息的鱔魚,它們整整齊齊地豎直著身體,將鼻尖探出水麵,一點點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就像是囚車裏的死刑犯伸著脖子向著陽光,向往自由。
小販隨手撈起幾條鱔魚放在籃子裏,再轉移到秤上稱重。那死氣沉沉的鱔魚立刻爆發出了生命力,拚了命地往外爬,一次次地被小販掐回去,那是在對死亡作鬥爭,為了生存而做出最後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