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女孩叫阿美(2 / 3)

“你就是肥得像豬嘛!”小朋友不服氣。

“啪”,胖子強一記勾拳,再一轉身,又一重拳出擊,那小朋友頓時鼻青臉腫,鮮血直流。

從此,無人敢叫他“你是豬”。

阿美在語言方麵鬧出的笑話,也常常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料。

例如,她老是把“老師”叫作“老鼠”,“師”“鼠”咬不準音。於是有人故意問她:

“阿美,今天老鼠布置什麼作業啊?”

“阿美,這麼遲才回來,是老鼠留你堂嗎?”

見到她就故意叫道“老鼠來了”,並且給她起了個綽號“美鼠”。還編了個順口溜:

“鄉下妹,你真土,

分不清,師和鼠。

把老師,叫老鼠。

老鼠偷油,喊老師,

老師上課,叫老鼠。”

阿美氣得淚花在眼眶裏直打轉,一個人偷偷地躲在牆角嚶嚶地哭。回到家裏把書包一扔:“爸爸,我要回鄉下,我不在城裏讀書了。他們都欺負我,嗚嗚嗚。”有段時間真的跑回鄉下,不肯去上學。

後來,老師批評了那些笑話她的同學,還專門到她家訪,做她思想工作,她才肯重回學校。

胖子強跟阿美同班,老師還特意分他們同桌。於是,教阿美學白話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他頭上了。

“阿美,上學。”天一亮,胖子強就在她家門前喊。

“唉,就去就去。”阿美背著小書包從家裏蹦出來。

就這樣,阿美發奮圖強,知恥而後勇,決心摘掉“美鼠”這個“雅號”。她“三更燈火五更雞”學習,怕自己偷懶,還學古人把頭發懸掛在梁柱上,用錐子刺大腿。忘了她那時有沒有捉螢火蟲放在紗布做的袋子裏,借著螢火蟲發出的微弱亮光,當作燈讀書了。但我肯定她沒有借過雪地的反光看書,因為我們這裏從不下雪。

功夫不負有心的阿美,她終於分清“師”和“鼠”。見到老師不再叫“老鼠好”,見到老鼠不再叫“老師偷油”。

“美鼠”這個綽號隻有胖子強偶爾敢叫了,隻有他這樣叫,阿美才不生氣。阿美說胖子強是功臣呢,兩個人好得很呢。

胖子強上課有時會睡大覺。書本打開,先是用雙手支撐著頭,老師不知情還以為是思考問題呢。睡著睡著就趴在課桌上,口水沿著嘴角流出,打濕了書本,流了一地,手肘也不由自主地超越了那條“楚河漢界”。阿美見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手肘撞他,看見老師注意到他睡大覺,阿美“不小心”地碰醒了他。

三、收集豬食的阿美

阿美家當時很窮,兄妹四個都很小,就像四隻嗷嗷待哺的小鳥。她母親沒有工作,靠他父親那點工資維持一家人的溫飽遠遠不夠。窮則思變,他們左瞧右看,終於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家裏的天井尚可利用(當時一套平房分前後院,中間隔著一個天井)。於是就當起養豬“專業戶”。此外,還養雞鴨鵝。她家簡直成了養殖場。

可憐的阿美在鄉下吃盡了苦頭,挑水擔大糞,砍柴割豬草,看牛喂豬狗,插禾收稻穀,樣樣都要做。好不容易進到城裏,以為從此洗腳上田,告別苦難,跟城裏的妹子一樣扮靚享清福,誰知家裏又開“養殖場”,又要重操舊業當“豬倌”。唉,命苦啊!

院子裏有些家屬看他們家可憐,就把淘米的米水、剩飯剩菜留給阿美家。這可苦了阿美,每天放學後都要提著一個大桶,挨家挨戶收集豬食。本來就被小朋友瞧不起,現在又要遭人白眼,受人嫌。阿美的頭低得幾乎埋進胸口了。

阿美天天到我家收集豬食,我母親憐惜她小小年紀就這麼操勞,這麼懂事,有什麼好吃的也留一份給她,把她當女兒看待。阿美也因此跟我比較熟悉起來。

那時我母親不但年輕漂亮、知書達理,還宅心仁厚,阿美很喜歡她。她家若是煮了番薯芋頭,她就偷偷塞些給我媽,而不是給我。

我媽媽心靈手巧,她織的毛衣比現在的機器織出來的還要好看,院子裏的人都喜歡叫媽媽幫忙織。於是,每到冬天甚至是楓葉還沒開始飄紅,隻是夏日裏那一聲聲的蟬鳴剛剛被掐斷,隻是秋風剛剛在屋頂吹一聲哨子,媽媽就開始當“織女”了。唧唧複唧唧,我娘當戶織。不見機杼忙,唯見娘勞碌。

每個冬天,陸續從媽媽手裏織出來的毛衣,不斷在院子裏傳遞著溫暖。

阿美看到我媽媽織毛衣,就會把泔水桶丟在一邊,黏上來看。

“阿姨織得真好看。”

“阿姨也織毛衣給你好麼?”

“好啊。”阿美一蹦老高,一腳把那隻泔水桶絆倒。

那個蕭蕭的冬天,她穿著我媽媽給她織的粉紅色毛衣,像一隻美麗的蝴蝶在院子裏飛來飛去,在校園間飄來蕩去,招來許多羨慕的眼光。她卑微的心終於可以驕傲一下,低下的頭終於可以高揚起來。

阿美最喜歡來我家收集豬食,因為我家有許多她沒見過的新奇東西。

當時我家已安裝電話,她家沒有。阿美每次來我家收集豬食,都會情不自禁地望著那部電話機發呆。一旦有鈴聲響起,就算已提著泔水桶走到門外,她也會飛快地轉身回頭看。那張小小的臉寫滿了好奇、羨慕。

我有一個堂姑媽嫁到香港,她送給我家一部電視機,隻有十八英寸,就像我小時候常看的小人書那麼大,但已非常誘人了。那時電視機還是稀罕之物,不像現在這麼普及。家裏有了電視機,我就不用跟其他小朋友一樣要到公安局會議室去占位置看電視了。

收泔水的阿美多少也沾了點光。我媽媽最喜歡看香港電視連續劇。阿美來了,總會情不自禁地停下來看。有時看入了迷,就把泔水桶丟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