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試論紅樓三玉(2 / 3)

陳妙常空門偷情一事,後被文人墨客渲染誇張,更由於昆曲和平劇的《玉簪記》,以及京劇的《思凡》而家喻戶曉。

可以發現,妙玉和妙常之間有頗多的類似之處,且二人都兼有一個“妙”字。二人的精神狀態也很相似,均是“思凡”。從此,妙玉便從“檻外”走進了“檻內”。

所謂“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可用於妙玉。

(二) 悟空

《紅樓夢》第一回的回目為“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在我看來,該回內容表麵寫甄士隱和賈雨村事,實則大有深意。

我們知道,石頭所記,其實就是一場“夢幻”。作者惟恐讀者忽略,又強調道: “此回中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作者“將真事隱去”,但“至若悲歡離合,興衰際遇,則又追蹤涉跡,不敢稍加穿鑿”。可見,作者就將這“真事”,隱於這一場“夢幻”當中。作者正是借“假語村言”,在碌碌風塵中,感懷這些“閨秀”的。

那麼,“識通靈”又作何解?以我的理解,當是“失通靈”。賈寶玉的那塊通靈寶玉最後可能是丟了,所以脂批中有“甄寶玉送玉”之說。

書中有兩個寶玉,這兩個寶玉又是什麼關係呢?

在第五十六回中,賈寶玉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另一個寶玉——甄寶玉。可見,兩個“寶玉”是互為鏡像。

在夢中,兩個寶玉算是初會了。這就為現實中的見麵(“甄寶玉送玉”)作了一個鋪墊。剛見麵,老爺一叫寶玉,兩人都慌了神,遂又分離。可見,這兩人是一樣的脾氣。

既是一樣,為什麼要寫兩個寶玉呢?以我的理解,兩個寶玉是同一個人的不同演繹。兩人有相同的起點,但走到一定程度,便開始分道揚鑣了。

警幻說寶玉: “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由於不忍他“獨為我閨閣增光,見棄於世道”,便規勸其“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也許,真玉和假玉的區別,就在於此: 假玉(石頭)是個不聽勸的,仍是墮落情根,執著於“情”;而真玉(美玉)則是深得警幻之言,在一番“夢幻”之後,跳出情海,臻於“不情”。

寶玉陷於紅塵淖泥中,“被聲色貨利所迷”,所以失了靈性(此所謂“失通靈”也)。“可歎你今日這番經曆: ‘粉漬脂痕汙寶光,綺攏晝夜困鴛鴦”。在第二十五回,寶、鳳兩個“魘魔法”,經癩僧跛道一番點化,暫時解除了危機;但這為後來的“失通靈”,亦埋下了伏筆。

“人世光陰,如此迅速,塵緣滿日,若似彈指!”塵緣滿日,即是劫終之時。沒過多久,便是“飛鳥各投林,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根據佛教中的說法,一劫中最後一個階段便是“空”(“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聽曲文悟禪機”,是寶玉“悟空”的一個伏筆或是預演。但是,以寶玉當時的人生經曆,“火候”還未到,“悟”的程度也比較淺——他還需要更多的人生曆練。在經曆了滄海桑田的變幻,“紅塵樂事”轉瞬成空時,方悟到人生如夢幻泡影。

“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

石頭先知先覺,便不再跟隨主人,徑自回去了;而賈寶玉則尚未覺悟。“甄寶玉送玉”,便創造了一次二人見麵的機會。但是,這兩個鏡像中的人,見麵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呢?

前麵說過,真玉最後臻於“不情”,而假玉則仍執著於“情”。真、假相逢,“情”與“不情”相遇,這不禁讓人想起這樣的情形: 帶正、負電荷的兩片雲相遇,則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然後一切都歸於平靜。這時,天空一片澄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類似的,“情”與“不情”的相遇,也是這樣一個過程,最後的結果則是“空”。風雨雷電,則象征著“悟空”的過程。此亦神瑛離世(懸崖撒手)之時。

從此,紅塵中則再無寶玉。

所謂“傳情入色,自色悟空”,可用於寶玉。

(三) 歸情

黛玉是什麼來曆呢?

“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甲戌側批: 妙!所謂“三生石上舊精魂”也。甲戌眉批: 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今采來壓卷,其後可知),有絳(甲戌側批: 點“紅”字)珠(甲戌側批: 細思“絳珠”二字豈非血淚乎)草一株,時有赤瑕(甲戌側批: 點“紅”字“玉”字二。甲戌眉批: 按“瑕”字本注: “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恰極)宮神瑛(甲戌側批: 單點“玉”字二)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便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複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終日遊於離恨天外,饑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甲戌側批: 飲食之名奇甚,出身履曆更奇甚,寫黛玉來曆自與別個不同)。隻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甲戌側批: 妙極!恩怨不清,西方尚如此,況世之人乎?趣甚警甚!甲戌眉批: 以頑石草木為偶,實曆盡風月波瀾,嚐遍情緣滋味,至無可如何,始結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鬱。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能留人”,此之謂也。蒙側批: 點題處,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