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爇離(2 / 3)

“爇?!”我驚道,急衝衝往門口去。

監守的兵已抗不住四橫的劍氣,東倒西歪。

我滯住腳步,那不是爇的劍意。

“璃珀,你自由了!”遙國的三皇子現在的洛王胤初笑容邪魅。

“我不認識你!”我輕輕轉身,心中一歎。

“笨蛋,怎麼能說不認識呢?”徊掌心湧出一陣風,將我拋到胤初麵前。

“我帶你去見他。”胤初笑得彬彬有禮。

“不用!”

“不去尋找,所有的等待終會成空。”他的語氣中溢滿惋惜。

“這與你何幹?”

“說真的,皇姊太偏心了,我隻不過想讓她小小地不高興一下!”他頓了頓,“而且他已經迷失在皇姊既定給他的道路裏,難道你不要去幫他尋找最初的夢想。”

最初的夢想?爇純潔地向往著的是自由自在沒有拘束的生活,這一點我知道,可我能做到什麼呢?

“好!”我點頭同意跟他走。

小小的客棧顯得特別的髒和頹廢。

“為何我們要遠離京師?”我心下生疑。

“能有什麼別的法子呢?皇姊斷不肯放過你的,隻好以退為進。”胤初輕歎,一身血色斑駁的衣還未來得及換。

說的也是,這一路上不知遭到了多少攔堵追殺。京師眼線更密,隻怕難以接近皇宮。

“也許隻能在等待中尋找了,知道你有難,他終究會來的。”胤初的眸晦暗不清。

等?爇已是如此的尊貴和威權赫赫,責任不會放任他去尋找一名無關社稷大局的女子。也許,我和他之間遙隔的泥流滾滾的滄海,他無法趟過來,我更沒有能力趟過去。

突然,棧外傳來了奇怪的聲音。細微的聲音恍若從地底傳來,仿佛是沙漠上低細的駝鈴的聲響,讓人眼前驀地出現了荒涼孤寂的沙漠,熱乎乎的風流浪著,敲動牽著駱駝的蒙巾少女的玉佩和駝頸上用一根紅線係著的駝鈴,璫璫不休。

那聲音漸漸揚起,夾著沙塵的風呼嘯起來,漫天飛揚的塵土,將那少女和駱駝埋沒,空氣中空留那孤寂的鈴聲,讓人心中一緊。

在我思緒緊滯的一刻,方才明明無人的斜刺裏有人出手了。

陡然淩厲的殺氣鋪卷開來,樓板的碎屑飛舞在空氣中。一條彩練忽然破空而來,帶起鏽跡沉沉的光芒,噴薄的光霎時壓製了胤初的三千弱水劍意。

“洛憂,”在這千鈞一發的對決時刻,胤初出乎意料地開口:“即使你殺了我們,皇姊也不會喜歡你!”

俊美得近乎妖魅的洛憂飄忽的身形略有所滯,彩練爆發出烈日般不可直視的光華。

但是,在胤初搶得先機的封卷一擊下,他受傷了。血在激蕩不休的劍意下化為緋紅的霧,洛憂似乎歎息了一聲。

溫熱的空氣中,一瓣淡粉色的花飄落。

接著便是漫天的花,曳曳悠悠,扶搖直上,宛若夜纏綿的愛人,輕吻著被月的尊華籠罩的夜幕。

洛憂飄然而去。

七瓣九重薇!玥然國祖帝妃子培植出的蝕骨之花。

我倉促地後退。而胤初則已頹然倒地,陷入了美好得讓人不忍醒來的夢,隻是那夢後盡是痛。

月在窗外淡成一滴淺而又疏的水墨。

胤初褐色的睫毛如小扇般顫動。此刻於他,應是黎明迫切,亂夢止歇之時。然,七瓣九重薇之毒惟玥然國神器玥珠可解。我將慕太後當初鄭重交付給我的玥珠化為粉救他,不知這無奈之舉對否。

“醒了就好,”我將半盞清水送到悠悠醒轉的胤初唇邊。

他蒼白如綾的麵上漸漸浮出血色。

“好多奇怪的夢。”他恍若遊絲的語氣中有孩子般的惶惑和驚魂未定。

“那是七瓣九重薇的毒性發作。”我不動聲色。

“七瓣九重薇?”胤初指骨發白的手沿著被麵一路滑過,似是心有餘悸,“不是無藥可醫麼?”

“我自有我的法子。”

他不再多問,眼中的沉藍漸漸變淺,呈現出夢幻般的澄澈色彩。

“皇姊現在連我亦不放過,很抱歉,我沒能幫你,”他聲音幹澀,望著地上未幹的血漬熄滅了眼中熠熠的光。剛剛又有刺客來過,冥冥之中的庇佑讓我勉強敵了過去。

“明日我們就啟程吧!”他宣告中帶著商量,又補充了一句,“抱歉沒能帶你去爇身邊,但他一定正在尋你的途中。”

我默然。如果爇真的掛念我,會來找我,在何處還不都一樣。隻是奔走逃亡已成習慣,讓我忘記去尋找,而是徒勞在無數狂亂的晝和夜裏,於是這成了噩夢的開端。

* *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如黑絲綢般,質感冰涼、柔滑、怠倦。我模模糊糊想起自己這是又被囚禁了。

從未料到這接近大荒的蠻荒之地竟藏匿著蠢蠢欲動的反叛力量,而叛軍的首領便是胤初。這個被稱為香格拉城的區域可以稱得上一個構築宏偉的地下城市,我所處的地點,應是離幽冥最近的牢獄罷!

我早該看出胤初膨脹的野心,在平靜之下暗流凶險的皇室,長子素來受景仰,約定俗成地將繼承榮耀與責任,小皇子則會因純真更受長輩寵愛,往往是處於中間位置的不受重視,這冷落中很易燃燒起仇恨的火焰。

或許,胤初想用我來要挾爇,可這未免幼稚得可笑,盡善盡美的統治者豈是一名女子能夠左右的……

細微的腳步聲如飄蕩在蛛絲間的黑暗一般有序。

“你,現在可好?”胤初的語聲不再典雅溫和,開始帶上運籌帷幄之中的傲骨與冷漠。

我想說話,卻覺得聲帶緊縮發不出聲,手指蜷縮起,護在喉嚨上。

“抱歉,我忘了你暫時無力回答。”他的聲音中帶著無形的笑容,在我周圍遊蕩,“那麼,就由我告訴你一些事好了。”

我探出軟綿綿的手,想要捉住那聲音,但它刹時已穿回厚厚的牆壁。

他似在仔細斟酌字句,說得很慢:“當初皇姊將你嫁給那個人,是因為她以為他是你哥哥。”

“當初玥然國慕皇後生下一女,換成淩人之子,也就是皇子柒若。後來,此男幼年夭折。慕皇後重新換了一麵貌與之相似的孩子,並將淩人之女羽翩躚接進宮,那個娶你的人其實是羽翩躚和柒若相同的哥哥!”

“那時你是用玥珠化解毒性的吧!可惜了呢,玥然國,血脈不濟,這一代僅餘下你可重新煉成玥珠!”

霎時間,我被這段聽似荒唐的話語震住了。然而,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慕太後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愛護,以及她將玥珠交給我的莫名之舉。

就算煉成玥珠又如何?!我失措地低喊,爇才不會輸給他!

隻不過這低喊未能引起空氣任何震動,但胤初猜出了。

“玥珠重生需要解開煉鼎中玥鳥的封印,玥鳥作亂,天下受難。七七四十九天後,玥珠煉成,收服之,必威震四方!”

這便是千古來殘酷的野心家的手段之一,先置百姓於水深火熱冰炭交煎中,再委以恩惠。結局通常是唾手可得的政權結束於開始之前。

一切,總得靠自己的力量。依賴外力,縱使外援再強,都怕著給尚不知來源名姓的一陣風帶去了。尋找那宛在水中央的人兒也是,胤初答應幫助我見到爇,本就是個真實的玩笑。畢竟,約定也是要靠力量來守護的,否則就成了空無的答允。

遠遠地便見女蘿藤葛亂躺的路,通向玥珠出生之處——坎離鼎。

雨後的空氣在這裏異乎尋常的悶熱,而水的氣息卻團團堵在胸臆之間,卡得生疼。蒼白陰幽恍若殘星眉月的光芒從彼方蔓延過來,憧憧鬼影在搖曳不定的坎離火中映現。

坎離之火本需水火交融,每隔三十六年,火星自西向下之日,離火流盡。即使是集天地精華的坎離鼎亦無方完全保住封印之力。封印的魂魄和玥鳥便可突破一重結界在坎離鼎周圍出現。此時,正好暫解封印煉取玥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