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若離(3 / 3)

羽蹁躚身影疾飄的刹那間,蝶門中開,我手中的劍如銀緞般傾瀉而出。

是爇,他沒讓我失望,來找我了。

但意料之外的,他沒有被強光刺目瞬間的遲緩。羽蹁躚剛才是在忙著搶走鳳珠罷,那是那麼明亮澄澈的珠。

可是,他沒有躲開,沒有閃避。

我堪堪收力,劍身卻已遞進三寸。

“為什麼不躲?”我陡然鬆開劍,失措地低喊。

“你,要殺我?”他的靈魂仿若瞬間被抽離,灰藍色的瞳帶著隱隱的倔強暗惱逼視著我,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同時地,柒若撲過來抓住我的裙角,“請玥妃娘娘隆恩!”

我腳上一痛,麻痹的感覺從踝攀援而上。

爇瞬間察覺了我的異樣,扶住我探身抓住柒若的腕。

柒若的長袖滑至肘,我偏頭卻見他光潔如斯的臂,沒有了曾經如玉梳的疤痕。

他不是柒若,怎麼會?我想想清楚卻身不由己地掉進了長長的夢幻:

好不容易再次來到寂月森林,而且還把柒若騙來了,我興高采烈地在嫣然樹上跳著,忽然血花四濺如火紅的九重櫻,到樹尖上為我摘最鮮美的嫣然果的柒若,手臂不慎被刺拉開長長的裂口,可他仍然笑著說沒事……我又看見周圍火海遮天,滿眼赤焰灼輝,柒若就那麼出現在我麵前,焦切溫柔,他竟然不顧一切地衝進來救我……

一男子忽現,黑發飄揚亂舞,看不清他的容顏。隻聽到他柔軟得直潤心田的聲音:“媸兒,你可知,為你,我在十年前已至冥府?為何你還是不肯珍惜自己?”

他長歎。

柒若,柒若,這次絕對不會錯,我想要留住他,卻沒有力氣,就這樣看著他化為飛瑩消失在空氣中。隻聽到黑蕩蕩的空氣中風的囈語:何必恨天惡,惜眼前,自得福!

我懵懵懂懂地知曉了什麼:真正的柒若在那場火中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慕太後為了自己的地位,在柒若死後,找了一個外貌與柒若無異的人代替真正的柒若。可是,慕太後,難道不恨我麼?又怎麼會讓我好好活在世間?

醒來,是夜。

“璃珀,你不要再想著殺我了,好不好?”爇俯下身子,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籠著一層薄霧。他的指尖微涼,輕柔如花瓣撫過我的臉頰。

“好。”我輕聲答允,抓緊他的手,十指交扣的溫暖。

幾日後,才知羽翩躚和柒若已經亡去了,而玥然國已臣服於遙國。

沒有問事情究竟,我和爇去了墓園。我輕放一束白薇於柒若和羽翩躚的墓前。爇笑盈盈望著我,眼神中滿是寵愛。我想,爇便是我今後的幸福所在。

幾許宮苑深深,簾幕無數。

裹著一張薄毯,我信手撥動琴弦。夢裏不知身是客,而今,爇離開京都去絨城獵場打獵,我突然覺著心中有國破家亡、身如斷梗飄蓬的感傷。

“好琴!”撫掌的突兀聲音,正如自簾外走來的不速之客一般囂張。

那女子嫣然一笑,流轉的眼波竟壓得燭光瞬間一暗。琴瑟王就是琴瑟王,不同凡響,居然可以隨意進出王宮,我幽幽一歎。

“恕未遠迎。”我感到她眼裏仿佛探出了無形的觸手輕輕試探了一下,於是淡淡地道。

“璃珀妹妹彈出的曲子可真好,可是卻有些地方讓人不明白。”

我猶豫了一下,轉而冷聲道:“你我何必交淺言深!”

“妹妹曲中之意是兩個一生一世相愛相知的人,不斷相遇而又不斷錯過。如此風雨經年,相望相持,雖然經得起考驗,卻因世情而如重山相隔。咫尺間望斷天涯,隻能有情而無緣,有緣而無分罷了。”琴瑟王鳳芝聲音中帶著萎靡的果香,一字一字猶如山穀林中的滴滴泉水,穿過煙靄,落入深潭,“我說得可對?不知妹妹的寓意是否寄托著現實呢?”

“高山流水覓知音。今天我卻是以鄉市俗曲受到琴瑟王的賞識,可真有意思。”我慢慢起身讓座,看來是打發不掉如此練達的鳳芝了。何況她道出了我心中所思,也算是知音。

“我喜歡十一皇子,妹妹是知道的吧!”她似乎歎了一口氣,蘘綢衣袖滑過椅麵,拂起簌簌的聲響。

我一刹那間怔住,如此開門見山的說辭讓人難以回答。

“是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清明公主偏向我,你也知道吧!”她再開口,已成威脅。

燭火一暗,啵地爆了一個燈花。

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傳來,我鎮定地道:“這是自然,琴瑟王風華絕代,矜持大方。但我想您擔當太子妃更適合吧!”

“爇立功無數,蓮太子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她的瞳一反方才的清冽,變得晦暗不清,眼底似有莫名的情緒流動,那是膨脹的野心。

“哦。”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一些不該說的,緩緩起身道:“我將來若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還請包涵見諒。”

我心下一寒,這女子果然捉摸不透,將來翻手為雲覆為雨,不知要鬧出什麼事!

“明日語遲樓之會,一定記得來。”她似是關切地道,然後轉過柔若無骨的身子,“就此告辭。”

瑞香嫋嫋,我從氤氳的煙氣中醒來,突然覺得那繁複的龍鳳加折枝的紋章顯露出說不出的獰惡,頭昏昏沉沉。

渾重的鍾聲在宮閣內外跌宕。卯時將盡了,我驚了一下,慌忙起身梳妝。語遲樓之會是辰時,若是遲到,可就不妙了。

任憑玉宇瓊花往身後掠去,我一邊將鬆散的釵朵插緊些,一邊往外疾馳。

往日如雲的宮女美姬竟不見一個,想問個路都難。看來鳳芝已是運籌帷幄之中了呢,這麼多奇門陣形擺在這裏。我黯然失神的望著前方地上一片小小的紅黃夾雜的葉子。不知那裏來的一陣風倏然吹動了那片葉子,我驚喜地發現殘冬的銀霜凝結在葉子下的小窪裏,像一隻晶瑩剔透的舞鞋。

我急忙掠過去,卻撞到了一個優美的輪廓。他盈漲的袖上茫茫雲海疏淡出山的蒼遠,我趕緊致歉,這層層飛簷的皇宮內的男子均地位不凡。

“你……”他沉吟。

我仿佛曾見過他的,但那昔時記憶早已銷沉。

似乎瞥見了我腰間墜的弧裁玉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墨黑色的眼瞳裏所有的光芒聚攏起來。

“連這個都給你了,爇果然還是個孩子!”他輕笑著,突然輕佻地伸手抬起我的下頷。

我踉蹌後退,緊滯的聲帶無法發聲。

不知何時,腰間的玉佩竟到了他手中。

“走吧!”他麵容高貴沉靜,似乎沒有發生剛才的事。

“請還給我!”如果丟失了玉佩,該怎麼向爇解釋呢?

他轉身,情緒不慍不火地道:“這是代價,如果你想給皇姊留個好印象。”

我跟在他身後,一不留神踩碎了那微微凸出地麵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