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黃土塬準時接到了李江的電話。
從賓館的窗戶向外看了看,正見他的那輛大越野車打開一個車門,他半隻腿伸出來,蹬在地上,腳上穿了一雙旅遊鞋。黃土塬忙收拾收拾趕下來,一見他,李江就笑,說,你這身不行。黃土塬說,我沒帶別的衣服,穿西服習慣了。
李江說,起碼要換旅遊鞋,那邊有塊毛拉子地,必須走過去,穿皮鞋準磨破腳。
黃土塬鑽進車門,啪地把車門帶上,那還不容易,開到街上順便買一雙。
李江是黃土塬的下屬兼朋友,老家就在這兒。這是個海邊城市,離大海不過幾十公裏。黃土塬謀劃這次海釣謀劃了半年。釣魚是他唯一的愛好,可他總也不得閑。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把集團的事給助理一丟,就跑到這三百公裏以外的海邊,準備玩把失蹤,好好過一把海釣隱。
買了鞋,李江又買了一大包吃的東西,這才開著車順著沿城路開上通向海邊的公路。
公路到了郊區就籠上一層薄霧,兩邊的山影在夕陽裏拉出長長的影子。李江開車,黃土塬在後座翻騰二個大背包。他們準備夜釣,幹上一晚上。分了釣具和食物,黃土塬躺在後座上閉目養神。車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後開上了沙灘。馬力強勁的前後驅動的越野車一聲一聲吼著,漸漸的就變成了一片連綿不絕的嘩嘩啦啦,海潮聲已清晰可聞。
到了海邊,黃土塬和李江各選了一個礁石,相隔有幾千米,一個形如月牙,一個形如虎頭。
黃土塬在月牙礁收第四跟竿子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嚇了他一跳。他記得明明關了機,怎麼手機還響?可巧第四竿釣上了大魚,他一拉僅僅一米長的拉線竿,就聽見“卡”的一聲,一條銀亮亮的線從腳下筆直的拉開,海水彈了起來,就像一條銀線切開一塊白豆腐,月色如鏡的海麵上傳來連連不絕的回聲。他一隻手捂在口袋裏,一隻手抓著竿,所以完全沒有防備。那條大魚很狡猾,上了鉤以後一直沒動,隻等提的那一瞬間爆發。黃土塬正在琢磨是先提竿再聽電話,還是先聽電話再提竿,那條魚冷不丁地發難了。
五十米左右遠的地方如同卷了個旋渦,水聲攪的轟響,他隻看見一條銀亮色的背,撲地紮開水麵,小帆一樣打著盤旋轉了個圈,就感覺手裏的線活了,拚命地掙紮著要衝出去。黃土塬一感受這力量,抓竿的手本能地一緊,就和衝向海裏的大魚較上勁了。那一瞬間,他感覺線的那一頭哪裏是魚,簡直的發了情了公牛,他被拉的向前滑了兩步,腿在礁石上蹭的生疼。承受得住五百磅拉力的線一時半會應該沒問題,隻是他本該在那處裹了棉花團的礁石角上把線繞一道,這樣瘋牛一般的魚就等於是在和整個礁石拔河,隻要不斷線不脫鉤,肯定能束手就擒。可就是因為這個電話,他隻有一隻手可以用,讓魚把線拉的直繃繃的,等他雙手齊上,卻怎麼也不能拉回一點餘線。這條魚起碼有三十斤以上,黃土塬激動的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是條什麼魚,想來應該是一條大石斑或狗魚,否則哪有這般拉力?魚又一次斜出海麵,他看見它黑黝黝的脊背,銀白的水麵被攪的翻翻滾滾。它又一次發力了,黃土塬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被拉下了礁石,可巧前麵有塊蹬腳的石塊浸在海水裏。黃土塬雙腳死死地蹬在石塊上,全身繃直,雙手抓緊線竿,護手像要碎了一樣哢嚓哢嚓響。大魚受到了這樣頑強的抵抗,狂怒了,一連三次衝鋒,一次比一次猛,衝到第三次,黃土塬雙手快失去知覺了,後背可能在石頭上割出了口子,疼痛難忍。但他知道這是它最後的掙紮,挺過去也就好了。那魚再掙紮的話也是一次比一次無力,最終筋疲力盡束手就擒。正在他拚命和大魚戰鬥時,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他一怔神,手裏的線嘩地脫了手,掙脫而去的大魚在幾十米遠的海麵上翻了了跟鬥,歡呼一聲,帶著一根釣線筆直地向深海遊去。
黃土塬爬回礁石頂上,齊膝的褲子完全濕透了,他也顧不上,拿出電話就破口大罵。楊遠宏在電話那頭喘氣如風箱,他被這無端的汙辱氣得忘乎所以,也張口大罵起來。
黃土塬說,好了好了,說吧,又有什麼事?
楊遠宏餘怒未消,本想再接再厲,突然間明白過來是在和誰說話,嚇的叫了一聲媽呀。
黃土塬好一通安慰,才製止了楊遠宏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的自我批判,有事快說,我這正忙著呢。剛才你壞了我的好事,我情緒一激動,說了粗話,你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