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趙妮娜忘情當她的伯樂時，娟娟和波彼的視線終於碰到了一起，但娟娟立即本能地閃開，人欲離開。
暗淡柔和的霓紅燈照在人們愉快安詳的臉上，悠揚的薩克斯名曲《回家》在大廳裏回蕩。美麗人生歌舞茶樓大廳的茶座上幾乎都坐滿了人。來這裏品茶聽歌的人涵養很好，大家相互間問候交談的聲音很低，一屋子的人，弄出的細小聲音都被音樂聲淹沒了。人們專心致至地聽著音樂，等待每晚八點半開始的歌舞晚會。
故事就從這裏開始。
一
今天是星期六，八點剛到，一對中年夫婦，親熱地挽著手走進了茶樓大廳。女性大概在30歲左右，相貌不算秀氣，但還算漂亮，一看就舒服。一身深藍色的旗袍裹著窈窕高挑的身材，白白淨淨的脖子上配著一條藍寶石鑽石項鏈，非常高貴，她叫趙妮娜。男比女小兩歲，是趙妮娜年輕的丈夫。他身材適中，英俊高聳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顯得斯文，他叫波彼。一進茶樓，他們被禮儀小姐的領班立即熱情地引領到6號茶座。6號茶座離舞台很近，光線柔和，視界寬廣。
“今晚，我要介紹一位新歌手給你，她是我的保姆，在你這次出國兩個月中，是她在家中陪我度過了無聊而思念的時光。”剛坐下，趙妮娜用手指著一位清秀的年輕姑娘輕聲對丈夫說。
姑娘清純樸實，身材適中，她身上最吸引人的是那雙黑亮憂傷的大眼睛。身著純白色連衣裙，正步向舞台，她已是第三次走向這舞台。隻是今晚的步子看上去有點沉重而蹣跚。但她一上舞台,立即又神彩奕奕。
“我叫娟娟，從鄉下來，我沒有到正規學校學過音樂，但我喜歡唱歌。我相信能夠給在坐的尊貴客人們帶來歡樂。謝謝!”
茶廳裏有些掌聲。娟娟先唱了一首流行歌。唱完後，茶廳裏比剛才多了一些掌聲。“下麵，我把一首如夢如風的歌獻給大家。”
夢中我醒來，想哭又在笑；
笑聲中的我，像瘋又在飛；
翅膀被飛斷,跌入穀中,夢又來找我，夢中的我,還想飛……
憂傷的調子打動著每一個人的心，娟娟唱完，人們忘記了鼓掌也忘記了喧嘩。
“謝謝!”娟娟眼裏閃著淚光謝幕時，人們才鼓起掌來，熱烈的掌聲回蕩在這個一向不太喧嘩的茶樓。
從趙妮娜介紹娟娟到娟娟謝幕，整個過程，大概有十多分鍾時間，這個叫波彼的男人一直發呆。隻有當娟娟走下舞台的時候，波彼似乎才緩過神來，他猛地站起，徑直迎著娟娟走去。
“您好，趙老板。”娟娟避開波彼的男人，繞著另一張桌子走了半圈，來到趙妮娜麵前問候。
“唱得不錯，小娟娟。”趙妮娜比娟娟大6歲，為了表示她的身份和年齡與娟娟的差異，她喜歡在娟娟前加一個“小”字。這時，她頗為得意的對娟娟說：“我說過，你會在這裏得到發展。”這時，波彼走上來正想說什麼，趙妮娜拉過娟娟的手把娟娟推到波彼麵前對他說，“怎麼樣，我是真正的伯樂。她是我發現的天才歌唱家。是我叫她到這裏來唱歌的，因為她整個的人和歌聲很適合這裏的格調。”
正當趙妮娜忘情當她的伯樂時，娟娟和波彼的視線終於碰到了一起，但娟娟立即本能地閃開，人欲離開。
“對不起，請允許我告辭。”
“慢，我想向你介紹一下我的丈夫。他叫波彼，在量子能研究所工作。”隻要有機會，趙妮娜非常願意將她英俊年輕有才氣的丈夫介紹給每一個她所認識的人。
“你……”波彼想問娟娟什麼。娟娟立即打斷他的話說：“您好!謝謝您來捧場，我還有事，向你們告辭了。”娟娟再一次堅決告辭。
“好的，下次見。”趙妮娜愉快地和娟娟告別。在娟娟輕身的一瞬間，波彼看到了娟娟顫抖的嘴和閃光的淚水，他的心被鞭子抽打著，他想拉著娟娟的手，娟娟風似地消失了。他想追上去，趙妮娜詫異的眼光使他立即冷靜下來，僵硬著身子坐在茶座上，腦子裏一團亂麻。
二
波彼並不是他的乳名，他以前的名字叫梁紅兵。生在南方一個貧困山區，是個孤兒。從沒有人告訴過他的身世。他隻知道自己記事的時候起，就被一位梁姓煤礦工人收養，後來出了瓦斯爆炸事故，他又重新淪為孤兒。但他很會讀書，他的這份天賦被一位中學校長所重視，他被免費進了初中。初中沒讀完，他又綴學了，因為校長調走了，校長走之前，給他一點小錢，他用這些錢買了書，在家自學。生活費政府有點補貼外，他還需撿破爛維持生計。
娟娟同樣生活在這個山區，隻是她的狀況比梁紅兵強，她家有兩兄妹，哥哥當兵後轉業到地方工作，她高中畢業後，曾打算憑她的自身條件，年輕美貌，能歌善舞到縣湘劇院當一名話劇演員。但她沒有“後門”，加之個子偏矮，被劇院拒之門外。繼續讀書，她又不想，於是她到哥哥的工廠幫工，每月也有幾十元收入。一次，哥哥偶然談到一件事，觸動了娟娟的情感。哥哥說：“我廠裏那個穿山洞裏，常有一位年輕男孩在那燈光下看書，聽說是一位孤兒，很窮,沒錢讀書，可很有才氣，真可惜。”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別看娟娟不想讀書，可她卻非常崇拜那些會讀書的人。她想去看看究竟，於是那天晚上，在穿山洞的燈光下，娟娟見到了他：臉部輪廓非常分明，個頭很高，單瘦，黑黑的頭發自然卷成一堆亂麻。身上一件黃軍裝倒還挺幹淨，皮膚白白的，臉卻似乎一天未洗油黑發亮。他正在看書，許久，才發現有一個女孩在瞪著他看，他便友好地對這位好奇的女孩笑了一下。娟娟被他的笑迷住了，因為她發現男孩還有一對漂亮的酒窩。娟娟回應了一個笑，他們沒有再說什麼，娟娟走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從那以後，娟娟晚上常去穿山洞。日子久了，他們便成了朋友，開頭的溝通，還是娟娟提的頭，娟娟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回答：梁紅兵。娟娟笑了，稱他為“紅小兵”。成為朋友後，娟娟還帶他到哥哥家裏吃了一頓飽飯。
高考就要來臨，沒有上過高中的梁紅兵，很想去試一試，可他連10元錢的報名費都沒有。更說不上去買一套複習資料。娟娟知道這情況後，狠狠心，將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了多年的錢全額交給了他。他當即感動得有生以來第一次流淚，發誓要考上重點大學，回報娟娟的支持。但這次高考他失敗了。他覺得無臉見娟娟，遠走他鄉。娟娟很傷心地哭了。最後，還是新婚的嫂子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話，使娟娟止住了淚水。“我們的小娟娟是不是有愛了。”娟娟“唰”地臉紅了，跑到裏屋，把自己反鎖起來，難道真的愛上他了?愛情是什麼?娟娟第一次向自己問到愛情。她第一次知道愛情兩個字，是書上說的。灰姑娘的善良和美麗征服了王子。灰姑娘不見了，在仙女的幫助下，王子用一隻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從此，他們沒有再分離。這就是愛情，愛情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業。書上還說過，愛情就是兩顆心撞擊在一起發出耀眼的光芒。愛情就是甘願為對方赴湯蹈火，也感到幸福。娟娟決定去找他。那年，她十七歲。在一建築工地，娟娟終於找到了他。梁紅兵計劃到工地打工攢學費，然後去參加高考複習班的學習。那晚，他倆在湖邊坐了很久，他們談到了人生，青春與愛情，兩顆年輕的心，越談越投機，越談越激動。最後，倆人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一起，梁紅兵吻了娟娟。這一深深地吻竟使娟娟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到一戶大戶人家當保姆一年，條件是一次性付半年的工資。而且隻要半年的工資。500元錢，當時的經濟環境，這已是一筆可觀的資金，梁紅兵喜出望外，他相信了娟娟的話，這是娟娟的生日賀禮。梁紅兵沒有再打工，他參加了高考複習班。第二年高考，奮發圖強的梁紅兵如願以償地考入北大。他很是興奮，一夜未眠，他最渴望娟娟來分享他的快樂和幸福。可娟娟怎麼也找不到，哥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梁紅兵頭一次遠門，上北京，按理應說非常高興，村裏村外的領導，連縣城的領導都來祝賀他。村裏的幹部還給他準備了被褥、臉盆等生活日常用品，縣民政局還獎給他300元錢。同學、朋友一大幫人都來向他道喜。可曲終人散後，梁紅兵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娟娟你搞什麼鬼?為什麼這麼讓人揪心的思念和牽掛。這個時候，梁紅兵幾乎沒有勇氣離開山區，他害怕這一走，再也見不到他最心愛的給了他無私幫助的娟娟。離開山區去北京的前夕，熱鬧的人群散去之後，娟娟終於來了。梁紅兵幸福得像個孩子，他忘情地抱著娟娟直掉眼淚，娟娟在梁紅兵寬厚的懷中淚光閃閃，此時倆個年輕的肉體就像幹柴烈火般燃燒起來。那晚，娟娟沒有離開梁紅兵簡陋的土磚房。
梁紅兵在北大讀了四年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除政府補一部分，學校免一點，其他的都是娟娟提供的。四年裏，他倆鴻雁頻傳。學校每次放假，梁紅兵都是及時回縣城和娟娟一起度過。第五年，也是梁紅兵麵臨畢業分配的這一年初夏，他應邀參加了一位北京同學的生日慶典，宴會上，他認識了一個大老板的千金小姐，此小姐就是趙妮娜。趙妮娜第一眼看到英俊高大、才氣中略顯靦腆的梁紅兵，趙妮娜就被他身上特有的氣息和外貌所傾倒，內心青春的燥動使她第一次產生了愛情的火焰，她固執地認為，梁紅兵就是她有生以來一直等待出現的愛人，他是上帝專為她打造的白馬王子。有錢人家的小姐，追起戀人來，什麼辦法都使得出來。宴會後，開始跳舞，趙妮娜大膽地邀請梁紅兵跳舞，跳舞中她又溫柔得像個害羞的少女，她總是笑，但不敢看梁紅兵的眼睛。整個舞會上，她請梁紅兵跳了兩個曲子。梁紅兵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反應。舞會結果的時候，趙妮娜想請梁紅兵留下吃夜宵，梁紅兵謝絕了。此後，趙妮娜通過朋友向梁紅兵委婉提出交朋友，梁紅兵如實回答自己有女朋友。趙妮娜不甘心，愛情可求不可遇，她怎麼能讓這份幸福與自己擦肩而過。她想到了出國的途徑。這是當前大學生最向往的夢想。梁紅兵同樣渴望有這個機會去國外發展，他不得不考慮趙妮娜的經濟援助能幫助自己去實現這個夢想。但他也不得不考慮接受這份援助對娟娟意味著什麼?他陷入了兩難選擇的痛苦中。開始，他極力回避趙妮娜熱情頻繁的邀請，有時候，簡直是恐懼性的躲避，但當趙妮娜不再找他，從他的視野信息中消失時，他又感到一分沉重的失落感，前途渺茫，他不甘心。正在他舉旗不定時，很久沒來找過他的趙妮娜又出現了，她舉辦了一次盛大的家庭舞會。這是她的生日舞會，與其是為趙妮娜舉辦，還不如說是為了梁紅兵，梁紅兵應邀到場。舞會上，趙妮娜打扮得非常得體。玫瑰紅緊身連衣裙，拉得烏黑筆直的頭發在腦後，高高挽起做了一個鬢，別了一個小小漂亮的發夾。臉上擦了一點淡淡的底粉，口紅是深紅色，整個看上去，青春高貴而不妖豔。這很符合梁紅兵的審美觀點，不知怎的，勉強到場的梁紅兵竟心血來潮地在舞會上主動邀請趙妮娜跳了一曲華爾茲。這是梁紅兵第一次邀請趙妮娜。趙妮娜幸福得像個小公主。她真希望梁紅兵能擁抱她一下，沒想到舞會結束的時候，梁紅兵大膽的吻了趙妮娜伸過來告別的手，並說了一句：“你很漂亮,生日快樂!”這句話，這個吻使趙妮娜感到這個夜晚這個世界是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