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號，淩方儀為程凱辦了出院手續。
在醫院這兩天，程凱不吃飯，不說話，不睡覺，時而默默流淚，時而兩眼直愣愣地看著房頂。淩方儀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醫生的建議，通過掛水給他安神和補充營養。
今天已是在醫院的第三天了，程凱依然是老樣子，淩方儀決定給程凱換個環境，醫院的白色世界總是帶著某種刺激。
他沒有讓程凱回租住房，而是在海德賓館訂了一個套間。
104事故處理部門通知7號下午領取骨灰和慰問金，淩方儀決定讓程凱在海德賓館調整一下，然後乘8號一早的飛機回錦江。應該說，出事的航空公司為了減少負麵影響，整個前期工作很快，畢竟許多家屬集中在一起，他們也怕再出點什麼事。
到了海德賓館，程凱徑直進了套間，隨手帶上了房門。
接著裏麵就傳出嚎啕大哭的聲音，幾分鍾後，聲音變得悶悶的了，象是從被子裏傳出來的。
淩方儀在門邊聽了一會兒，多少有些放心了，大哭是一種悲情的釋放，他就怕小凱憋出病來。他希望通過這一場大哭，小凱能恢複常智。
套間裏又傳出擂床的聲音，再後來就半天無聲無息。
淩方儀放心不下，借著給小凱倒水推門進去，隻見小凱眼睛望著天花板，臉頰上還有淚痕。他沒有說話，隻是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悄悄退了出來。他到301醫院後沒有過多地去勸慰小凱，他覺得在這種悲痛到極點的情況下，任何勸慰都是好無意義的，他隻是陪著他，看護著他。
淩方儀感覺有點餓了，看看手表，已經下午三點多了，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飯。小凱雖然上午掛了瓶營養液，但胃裏已經兩天多沒進食了，應該試著讓他吃一點。
他拿起電話，為自己點了一份幹炒牛河一碗湯，為小凱點了碗瘦肉蛋花粥。
時間不長，服務員就送來了早就過了午餐時間的午餐。
等服務員走後，他敲了敲套間的門，然後推門進去，隻見小凱還是原來的姿勢，隻是淚痕少了些：“小凱，起來陪叔叔坐會。”
程凱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說：“我還是想自己待著。”
淩方儀說：“你這些日子一直躺著，起來活動一下吧。”他把程凱拉起來，拉到外間桌前坐下：“噢，叔叔還沒吃午飯，就算你陪叔叔吧。這碗粥是你的。”
程凱機械地拿起粥碗裏的湯匙，勉強吃了一口就想吐，他放下湯匙。
淩方儀說：“小凱，你不能鑽牛角尖。你還有許多事要做。”
程凱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他哽咽著說：“三年多了，我從未陪我爸爸媽媽吃過飯。淩叔叔，我是不是一個很不孝的兒子？”
淩方儀到北京後，程凱是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他覺得欣慰多了：“不是，小凱，你是個好兒子，你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個性，有闖勁、有擔當，你爸爸其實是很欣賞你這一點的。”
程凱喃喃地說：“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當初我不負氣到北京來，他們也就不會來北京看我，也就不會出事，都是我不好。”
淩方儀最擔心的就是小凱的負罪感，他說：“小凱，你不要這樣想，這世界上沒有如果。老人們常說命運，我們雖然不信，但有時候、有些事隻能用命運來解釋。”
“我老在想，如果這隻是個惡夢多好，醒來一切都是原來的，我有爸爸，有媽媽，我可以陪著他們吃飯，我可以陪他們看陽光、看海，我可以陪他們到老。可是他們走了，為什麼是他們，他們才五十多歲。”程凱突然一陣恍惚，恍惚中覺得自己也許真的是在夢中，他一下子撲到淩方儀腳下：“淩叔叔，是不是因為我三年多未回家，老天在懲罰我，老天是要讓我知道應該孝順父母。我現在知道了，我現在知道了，讓我爸爸媽媽回來吧。叔叔，你告訴我這是個夢，這是個老天在警告我的夢。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活得好好的，他們在等著我回家，他們在等著我回家。”程凱痛苦地抱住淩方儀的腿，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