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潔用手為程其凡按摩著頭上的穴位,說:“我們運氣還不錯,路上還有這麼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感謝當年的收費站。”
程其凡說:“你先站穩,我來看看這裏麵的情況,最好能讓你坐下。”他蹲下身子,借著一點微弱的光查看,手摸到一些幹草,再湊上前看看竟是一個草墊子,這個崗亭地勢高,裏麵草墊是幹的。他舒了口氣:“謝天謝地,這兒有人過過夜。玉潔,我們還真運氣不錯,至少可以坐坐了,總算天無絕人之路,不幸之中還有個存身之所。”
倆人坐在草墊子上。
董玉潔緊貼著程其凡,讓程其凡濕漉的上衣盡量不貼在身上:“我們真要在這裏過夜了?”
程其凡說:“十有八九要在這裏過夜了。”
董玉潔期待地說:“要是這時救護車來就好了。”她想要是此刻救護車來了,她一定好好謝謝駕駛員,謝謝救護人員,至少先請他們吃一頓大餐。
程其凡不抱太大希望,說:“可能性不大了。你想,駕駛員就是天亮後攔住車,救護車也早該到了。可我們走了一天了,救護車也沒來。”
董玉潔疑惑地說:“那個駕駛員是怎麼回事?如果不管我們,那對他也沒有好處啊。”
程其凡長長歎了口氣:“我覺得他可能是出事了,他沒有理由不為我們叫救護車。”
董玉潔心裏不由一緊:“會出什麼事?”
程其凡說:“不知道。迷路的可能性很小,就這一條路。摔下山的可能性也很小,沿途我也注意了,沿著裏麵走,沒有什麼特別危險的地段。我就怕他強行攔車出事。”
董玉潔在程其凡頭部按摩著:“老天保佑,但願不要出什麼大事。唉,我們都夠倒黴的。他車毀了,是因為拉了我們。而我們被困在這裏,又是因為他手刹沒拉好。”
雨泣泣瀝瀝地下著,雖然小了些,但沒有停的意思。
程其凡疲憊地靠在崗亭的牆上,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董玉潔說:“你別動,我在給你按摩穴位,可以減輕感冒症狀。”
程其凡說:“我現在餓壞了,野栗子還有嗎?”
董玉潔看看不知什麼時候扔在牆角的紗巾:“還有點。”
程其凡強打起精神,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先吃晚飯吧。水不用我給你接了,你自己用嘴接就行了”說著誇張地做了個用嘴接雨水的動作:“這可是真正的自來水。”
董玉潔頭發散亂,也無心去理:“我們今生都沒這麼狼狽過。”
程其凡吃了一捧野栗子,胃裏有了點東西,感覺好了一些。
董玉潔也勉強吃了幾顆。
程其凡看了看手表:“現在才晚上7點多,我們至少要熬11個小時,才能等到天亮。”
董玉潔想到小時候看的《一千零一夜》,說:“今晚我們倆就這樣抱著講故事,直到天亮。天亮就暖和了。”
程其凡看著這時還帶著小資情調的妻子,有點啼笑皆非:“你真是天真可愛。”
董玉潔把程其凡抱緊:“你就別損我了,這一夜我講5個故事,你要講10個故事。”
董玉潔算是一個好妻子。她從小就沒有多大的理想和抱負,天生的與世無爭,也就是這種性格讓她在大家都絞盡腦汁上大學的年代“漁翁得利”,成了那時人人羨慕的工農兵大學生,畢業後分配到市第一人民醫院。
後來,一批批恢複高考後的大學畢業生進了醫院,她這個工農兵大學生開始被人看不起,她有了危急感,正好醫院要派人到上海進修,她就提出了申請。她悟性不錯,自己也肯下功夫,如果不是程其凡在錦江,說不定就留在上海了。
回到錦江後,她逐漸成為醫院的業務骨幹,升到了主任醫師的位置。平時她除了醫院的工作,就是家務,再有空就是看看小說,偶爾腦袋裏冒出點風花雪月什麼的。看她文弱的樣子,誰也不相信她能燒得出一手好菜,她的菜確實讓許多人折服。別人都說她是天賦,程其凡其實最清楚,是一心讓丈夫、兒子吃好吃飽的信念,把她練就出來的,當然與她母親的真傳也不無關係。
除此之外,她就笨得出奇了。家電一竅不通,電視機、控調常常調不好,手機隻會兩個最基本的功能打電話和發信息。在醫院她屬於那種安安靜靜幹好自己本職工作的人,交際不多,單位領導層變動,她常常是最後知道的那幾個人之一。她也不喜歡家長裏短,隻喜歡和顏慧音逛逛街,聊聊天,或者到西餐廳坐坐,小小地浪漫一下。
此刻,麵對山區的風雨之夜,她唯一的奢望就是能有一個麵包和一條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