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維爾斯寧靜而寂寥,偶爾幾隻飛禽繞過高聳的塔樓時發出清亮的啼鳴,常使昏昏欲睡的手工藝人提起幹勁,繼續縫製起以結實輕便聞名於卡拉迪亞大陸的古特皮甲——古特人常說草原的飛鳥是牧民最好的督促者和哨兵,此情此景之下可謂形容的恰到好處。
此時正是七月,維爾斯雖未實際的炎熱起來,中午的太陽也已曬得畜群無精打采紛紛找到草叢、樹蔭等地休息、反芻。牲畜雖然歇息,卻苦了牧民們,他們不敢遠離畜群因為此時正是狼群掏羊、隼鷹捉羔的時間點。牧民們隻得靠著酸奶提神,騎著自己的馬一圈圈的巡邏順便尋找兔子、草原鼠一類的野物好捉來充饑。寧靜和暖的草原在強烈陽光的直射下暈起一層薄霧,遮蓋著倦怠的牛羊和它們那忙著巡邏覓食的主人。
“真好啊,在這遼闊的草原上充滿野性和原始地生活著,若非吸血鬼的肆虐,夜晚的草原也別有一番趣味,著實令人著迷。”
艾爾文一行人乘著冒險隊的三匹快馬行進在茫茫無際的草原上,盡管已不是第一次在維爾斯騎行,艾爾文依然對這裏的風土人情表現出相當的向往和欣賞以至於忘記了騎行在前麵的無名,對草原傾訴起自己的傾慕之情來。一身輕便皮甲裝束的艾爾文騎在灰白色的古特草原馬上發表著熱愛草原的言論,如果再把背上的長劍換成彎刀,從遠處看便儼然是維爾斯草原上馳騁的古特武士抒發自己對家鄉的熱愛了。但他背上的劍和腿上綁的匕首卻讓他顯得有些四不像,引來遠處一些牧民們警惕的目光。
“你應該知道,近來這裏肥美的草已是用鮮血澆灌出的吧?吸血鬼屠戮著草原喂哺的子民和牛羊,同時卻用鮮血將‘獵物’們曾攫取的歸還於自然,這種行為著實和那些學者們所言‘出於食物需要而獵殺人類’的說法相悖。”從早晨把二人帶出維爾斯城後無名便不曾說什麼交流性的話,此時似乎也有些被艾爾文的情緒所感染,說起自己對吸血鬼的觀點來。
“那你認為‘他們’出於什麼動機襲擊人類呢?”
“現在就想從我這拿定金了麼,小丫頭?”無名也興致頗高地打趣道:“不過現在告訴你們也無妨,否則路上似乎有些過於無聊。”
無名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路,過了一會開口緩緩道:“我曾研究過吸血鬼留在現場的痕跡,發現它們的動作和攻擊遠非‘掠食’這一動機能夠解釋的。一般情況下掠食性的攻擊行為會盡可能保留目標的軀體完整性以節約自身的體力和能量——最大化能量收入與支出的性價比才能讓掠食性動物得以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存活。在獵殺時歇斯底裏地撕碎獵物隻會讓肉質變碎,以及有營養的血液和內髒也會浪費很多,更不用提對自身的體力消耗了。所以,一個頭腦正常,自然存在的掠食動物絕對會把伏擊作為第一手段,把一擊致命作為第一目標。”
“對。如果高索犬逮到什麼都要撕碎的話肯定無法在高索山係這種缺乏生物資源的地方存活下來。”艾爾文也思考著應和道。
“所以我得出了結論:吸血鬼對人類的攻擊是基於某種‘清洗’或‘複仇’的情緒。至於為什麼,大概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希利婭騎馬在隊伍的最後,靜靜地聽著無名和艾爾文關於吸血鬼的討論,在這遼闊的草原上,她突然感到一絲無法扼製的淒清從心底襲上來,漸漸漫延到全身。
希利婭一度封鎖的記憶霎時被打開,她看到自己的過去,那個曾溫柔開朗的童話主人公——令人羨慕的家庭條件,溫柔和藹的父母,洋娃娃般精致的麵容,聰明機靈的頭腦。以上諸般美麗的色彩被塗抹在她所誕生的那個世界,起初,這世界在希利婭澄澈的眼睛中映出的倒影是如此豐富多彩,如此柔和溫馨。這本來應該成為她一生的背景。然而命運從不會賜予憐憫和溫柔,於是這一切美妙的人生旋律在那個被詛咒的時刻戛然而止。
突如其來的變故席卷了她的家庭,將彩色的世界擊碎重組為光怪陸離的萬花筒,將和諧的音符塗抹錯亂成悲愴的狂想曲。這個世界全部的黑暗在那一刻向這個少女展開並吞噬了她的一切,最終使她落入命運為她織就的蛛網。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天賦都成了加深痛苦的枷鎖:聰明機敏使她很快發現了自己的處境並封閉內心以應對外界的棘刺,希利婭日複一日地在自己地靈魂上添加新的封條和鎖銬——漫長的歲月未能使她夜幕般的長發和寶石一般的藍瞳褪色,卻使她的靈魂過早地失去了聲音。這場悲劇以及這漫長的煉獄最終被希利婭封存在記憶的某個角落,和伴著她曾擁有的一切溫柔沉於心底。隻有當她麵對一些獨特的事物時才會悄悄浮上心頭重新盤踞她的靈魂,讓她陷入難以自拔的悲傷與痛苦之中。
當希利婭從苦痛的回憶中掙脫時已是黃昏,艾爾文和無名依舊在前麵乘馬前行。草原重新被自然接管。原野上降下帷幕,一片殘陽如血,雲霞在漸漸染墨的天空中似滴入湖泊中的朱砂暈開一片昏紅。草叢遮下的陰翳裏有幾群維爾斯原狼開始集結,廣袤的草原上充滿野性和原始的氣息,讓人平地生出一絲寒意。
“還沒到嗎?”艾爾文有些焦慮,他擔心如果到了晚上吸血鬼開始行動,憑這三個人恐怕毫無反抗能力。
“前麵就是了。”無名指了指麵前一百多米處的一座山丘。
艾爾文算是鬆了一口氣,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希利婭,發現她安全的跟在後麵,這才放下一顆懸了半路的心。
這座山丘約莫四十米高,山陰有一條綿延的小山脈,山腳旁是一條清澈的小溪。走近以後才能看到陽麵山腰處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一人高兩人寬,旁邊有幾棵枝椏掛著未熟透蘋果的果樹,洞口有一堆火堆的灰燼,看上去是有人居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