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子就是天敵(1 / 2)

大年初九,原家一行人吃過興國大爺家的早飯,已是上午快十點了,奶奶和姑姑在屋裏收拾東西,爺爺和叔叔們開始和興國一家人開始寒暄起來,這是要走了,短短三天的寧古渡之行就快結束了。興國家的小子已照吩咐把顧家村的老少喊了過來,一些人手上都提著點大年裏的糖果、瓜子、臘肉......被爺爺婉言謝絕,再三推辭著,村裏人拿出手的東西是不會再收回的,見原家不收,也就自顧一一放在了院子裏的石頭桌子麵上,不一會兒,已零零落落了不少。叔叔們看見老爺們就發支煙,認識不認識的都衝著笑臉,一番問候著。整個顧家小院裏洋溢著道別的祥和氣氛,這也算是給足了原家後人們的麵子吧,爺爺當然懂得,心裏想必也高興,瞪著布滿血絲的紅眼,咧開掉光了的牙齒的嘴不停的笑著。奶奶和姑姑這時已經從屋裏走了出來,手上挎著幾個幹癟了的包袱,提著幾個包,也是,沒啥好收拾的吧,帶過來的糖果餅醬早已散了出去。興國大爺一把抓過姑姑手上提的一個空袋子,爺爺也阻攔不住,把袋子往石桌子上一攤開,急著就把桌麵的東西往袋子裏裝,興權叔叔忙上前按住興國的手臂,“不用,真的不用,我們心領了!”興國大爺一著急道:“顧家的心意一定要帶回平江去!後生崽哩你鬆手!”興權叔叔一聽興國這一說,頓時麵露難色,轉頭向爺爺看去,爺爺走到石桌前,一把推開興國、興權的手,接著猛地抓住拉鏈頭“卟”地一聲拉緊了包,再用手按住道:“好了哩,裝也裝了不少了,裏麵都是,這些我們原家後人帶走!剩下的,不要再裝了!”說著,讓興權叔叔將包提起,走向奶奶和姑姑。“滴!.滴滴!”院門外,車喇叭響了起來,興貴叔叔將車開過來了,爺爺示意奶奶和姑姑先上車,再次拉住興國大爺的手:“興國,替我照看好裏河,他幾天起不來床肯定是累到了,我們原家兩次過來,幾十年了,都是他應的事,替我再謝謝他哩!裏河一定能活一百歲哩”說完,爺爺又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顧家村民道:“現在新社會哩,老事情就不要再提哩,歡迎到平江花園巷鼓來玩哩!”話音一落,人群裏一通叫好,爺爺一揮手,和興權叔叔還有我,順著人群裏散開的縫,魚貫走了出去......

上車,推開窗戶,我再次露個臉來,伸出手向顧家村告別,人群稀散著漸漸甩在了車後......,爺爺上車後隻說了一句話:“東西都讓平一崽崽帶回濱洲哩,城裏麵吃得少。”然後就閉口不談,隻顧回眯起眼睛打盹,大人們倒也安靜,仿佛結束了一段遠行,終於放鬆了,該回家了。而我卻開始拚命回憶起寧古渡顧家村的這一路所見所聞來,依舊那麼的新鮮勁兒,充滿著古老神秘和人情世故,祠堂、映月井還有虎嘯林、祖墳山、原家大墓,當然還有不告而別的瘌痢子......特別是昨晚爺爺單獨在我麵前比劃的那個圈圈,更讓我摸不著頭腦,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和神秘的表情......到平江已是中午,興貴叔叔把車往牌坊底下一停,便跳下車來,車裏的人一下子醒了,陸續撐腰哈欠著下了車。隻剩下泥漿滿身的麵包車孤零零地被停在路旁,巷子裏出來的鄰居們好奇地張望著原家人,但也沒問什麼,倒是奶奶笑盈盈地先打起了招呼,“帶孫子去寧古渡看看哩,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興權叔叔已經開了門,一行人默默地進了屋。

爺爺開始做飯,奶奶和姑姑拎著包進屋又收拾起來,興權叔叔跟我說:“平一,等著,飯馬上好哩,我去給你爺爺打個下手。”興貴叔叔仿佛開了一上午的車累了,一進屋就往椅子上躺,點了支煙就閉上了眼睛......我又在堂屋轉悠了起來,隔了幾天沒回,一切都那麼的熟悉而又陌生,不覺又來到照片牆下。一落眼,那個孤零零擺在一邊的少年又進入眼簾,雖然每次回老家我都會對他掃上一兩眼,出於好奇吧,但昨晚眼睜睜地看見這個少年轉過頭來看著我又悄然離去,如此清晰的情景不由使我開始仔細打量了起來:這是已經故去了幾十年的興德叔叔,當然,十幾歲就被淹死了,比我現在還要小,和奶奶昨天跟我說的一樣,看上去英俊的臉廓,眉宇間透著雋秀,剛強而又寡言少語的氣質,稚氣未脫的鼻子和樸實自然的嘴唇向上微微翹著,白色襯衣的上口袋別著一支鋼筆,再定睛一看,筆帽上的別針倒也少見,原來是被弄斷了,豁著口子呢。再往上看,少年的雙眼,和昨晚的情景分毫不差,難道是記憶的幻覺?照片早已泛黃,但依然可以看見他的眼睛裏透出了些什麼......是空洞的但也是迷茫的,比起昨夜裏的極度恐懼和絕望,似乎要安詳了許多,“你老看他幹嘛!”興貴叔叔突然的冷言把我嚇了一大跳,:“他死後沒兩個月,你奶奶和爺爺的頭發就全白了!”我回過頭來,興貴叔叔緩緩從嘴裏吐出一個煙圈,倒也沒看照片,而是眯起眼睛看起了我:“昨夜裏,你爺爺跟你說什麼了?他一喝多就喜歡想原家的事哩,你回去問你爸爸,他也知道!”我開始反駁起來:“爺爺昨夜裏清醒著哩!”這一說,昨晚爺爺那雙興奮的眼睛閃現出來,當然,還有那個耐人尋味的比劃著什麼,似乎在和我打啞謎,:“咦?叔叔,爺爺昨晚給我比了個圈我還搞不懂哩.....”說著我學著爺爺雙手比劃了起來,將手箍成一個圈,也掂了掂,這一比劃還沒落手,興貴叔叔立馬打斷道“這不就是我們花園巷裏麵的那一麵鼓哩!就在巷子尾巴那杵著,鼓早沒了,就剩個水泥墩子,你爺爺老喜歡比劃這個......平一,這整條巷子,花園巷鼓解放前都是你曾祖父的哩,日本人轟炸後,你曾祖父抽大煙死的早,你爺爺後來逃了出去,直到生了你爸爸和我們幾個,才不知道怎地又遷了回來,現在的鄰裏們也是後來遷過來的,這裏麵的事情誰也不知道哩......”這一問,非但沒搞明白什麼鼓,又讓我心生一個好奇,是啊,原家這麼多不為人知的往事哩,就連爸爸也從來閉口不提,要不是這次一個人回平江,我甚至連祖墳山裏的事都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