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十八壇銀元(1 / 2)

我一邊惺忪起身,一邊雙手用力地搓揉雙眼,興權叔叔已經站在我的跟前。剛才的黑影依然揮之不去,但也穿好衣服下了地,隨著興權叔叔來到了爺爺的床前。

昏黃的白織燈正垂在屋頂搖晃著,爺爺正襟盤腿而坐在床頭,一見我來了,用手一指床尾示意我坐下來,興權叔叔也坐回原處,整個偏房小屋裏一下子齊齊地坐滿了人:興國大爺、奶奶、興權、興貴叔叔、姑姑還有我,大家仿佛還在延續剛才的沉寂,隻聽見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響。我還沒有徹底晃過神來,先前突然回頭望我一眼的那少年的臉,一直若隱若現地在我腦海裏浮浮沉沉......“好,現在我當著所有原家人的麵,有興國作證,我們原家祖上那連夜埋下的三十八壇銀元,包括金銀首飾、綾羅緞錦、所有的房契、地契......都......沒有了哩”爺爺看上去非常疲憊,但也強打起精神,用那低沉的聲音繼續道:“興權,你是國家幹部哩,不能再去打聽哩,當心飯碗都沒哩,興貴,你不信去老宅地裏再翻翻,看能翻出些什麼?不幾年就翻翻,翻了又填,填了又翻,你就把宅氣都給翻完了算了!”興貴叔叔這時候深深地勾下了頭,但嘴裏一直在咕嚕:“老宅裏沒有,這寧古渡顧家呢?”顧興國這一聽,立馬雙手叉腰站立起來:“興貴崽哩,我們顧家村啥時候要過你們原家的錢哩?老泰公他們一百年前救顧家於不滅族,顧家的後代就是原家的後代哩,絕對不會當你們原家人的麵不承認虧心事哩。”興國大爺一邊說一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這裝銀子的壇子霍家村也無人不知哩,還編了個曲子,天靈骨哩,天靈骨,平江萬萬貫入土!”這句不說不打緊,一說便像一根針猛地紮了我一下,瘌痢子唱的那句話又在興國大爺嘴裏冒了出來,我趕緊豎起耳朵繼續聽,“平江縣城順水一路到我們寧古渡,哪個村子哪個碼頭不知道原家老泰公哩,”興國大爺說著豎起大拇指,“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銀子有銀子!我們窮戶人家都老老實實的,誰敢惦記原家的產業?”爺爺的臉狠狠地抽動了一下,一把抓住興國的手拉他坐下去,還是那句老話:“都過去了哩,都被日本鬼子炸光了,一直到解放,新社會哩,我們弟兄幾個都改造成了靠勞動吃飯的人哩,崽哩們也爭氣,興權考上了警校,興才當了兵.....平一再好好念書考個大學。”說著爺爺麵露欣慰之情地朝我看了過來,我還在默念著瘌痢子唱的那個民謠,也難怪我第一次聽就那麼被吸引,沒想到裏麵唱的就是原家祖輩們啊......卻又為什麼在霍家村埋人的裏麵流傳呢?這一定和爺爺講的三十八壇銀元有關,和原家祖輩們的那一個神秘的夜晚有關......

半個世紀前,那個月黑風高的盛夏午夜,原家老宅的後院空地上,幾支火把照亮了老老少少十幾張臉,其中三位老者年近耋耄之年,坐在太師椅上,發須在夜風中淩亂飄舞著,他們齊目注視著四個漢子揮起鎬頭,趁著天空皎潔的月光和忽明忽暗的火把,伴著各自發出的哼呲聲奮力挖掘,翻起的泥漿星星點點沾滿了臉,膀子上黃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地鼓起來,但卻不敢稍作停歇,腳已踩了個沒膝的大坑,四四方方的展現在眾人麵前。坑的每一個角落,都站著一個小夥子舉著火把,撩起了長衫的袖子,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坑裏麵,在火把的照射下,露出少許稚嫩而又清秀的臉龐,他們年齡看上去差不多,沉穩而又布滿心事的眼神在夜空中的燎焰下,發出呆滯的目光。有一個清瘦嬴弱的身影卻獨自站在一邊,看上去透著些仙氣,正值中年氣盛,卻失神地四處漂移著目光,一身上下的亮絲麵長衫在人群中尤為顯眼,他全然不顧眼前緊張的氣氛,不停地打著哈欠,一會兒不耐煩的度上前幾步看看坑裏,一會兒又雙手交叉在胸前抱住,卻也不搭理誰,就這樣坐立不安地晃來晃去。不一會兒,坑裏的那四個漢子手腳開始放緩,落手也越來越重,看似實在撐不住了,便爬上坑,找了個幹淨地兒一屁股坐下去。一時間,後院裏安靜了下來,也是,從開始到現在,沒聽見一句言語,大家仿佛都默契地閉上了嘴。換了幾次火把,站在角落上的小夥子早已將火把插進土裏固定好,自己一邊去搖著扇子,拍打著胳膊上的蚊蟲,相互竊竊私語。隻有那三位老者依然還是坐著紋絲不動,眼神裏除了焦急還透著一絲空涼。不覺坑已過了頭,四周的泥漿堆成了坡,那四個漢子還在繼續不停地發出悶響,而濺起的泥漿發出清亮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