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一崽崽,你留下來,其它人都睡覺吧。”爺爺發出了號令,一下打斷了我眼前的畫麵,凳子咯吱咯吱地響起一片,大家陸續起身,我一下也回不過神來,直說到:“爺爺,我給你捶捶腿吧......”爺爺伸直了雙腿,靠著被子上,安詳地閉目養神,也不理會我。一陣屋門的嘰嘰嘎嘎聲響,剛才還滿滿一屋人,一下子就剩下爺爺、奶奶和我。“你爸爸現在進濱洲了,回來也是看戲一樣轉身就走,崽哩,你以後要經常回來,不要學你爸爸。”爺爺輕聲道:“唉,你爸爸小的時候讀書天天鬧著餓肚子,把學校裏的床板都給拆了,外麵拔幾根羅卜,烤著吃哩......我在單位廚房裏經常也帶點葷腥裝在罐子底下,你奶奶再把醃菜蓋上麵一直裝得滿滿的哩,托人給你爸爸帶學校去,結果每次帶過去了,都全部變成鹹菜......那時候都沒什麼吃的哩,更別說肉了。”我一路點著頭,這些也聽我爸爸說起過,後來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十六歲就自己偷偷地報名去參軍,本來想幹汽車兵的,結果就因為個子矮,連離合器都踩不到,給刷了下來......去了連隊,部隊裏一餐四兩白米飯,切成豆腐塊,新兵根本不吃菜,幾口就狼吞虎咽到肚裏。爺爺頓了頓,胸腔裏發出了一陣轟鳴,猛烈地咳嗽起來,我趕忙扶起爺爺身子,在爺爺背上拍了幾下,:“平一崽哩,我沒管好你爸爸哩,現在他學了外語,也進了公司,拿國家工資哩,我一點忙都沒有幫上,你興權叔叔也是國家幹部哩,將來都要好好為人民服務,興貴就不行,站沒個站樣,坐沒個坐樣,天天跟個二流子一樣......就知道惦記錢,你別信他說什麼壇子、銀元哩......”剛說到這,爺爺突然雙眼盯住我,流露出萬分焦灼,我嚇了一大跳,正欲開口,爺爺又接著道:“原家那些浮財早就不該屬於我們哩,給我也不敢要哩,地主,那時候槍斃了好幾個,沒了就沒了,”他說歸說,但已經和之前完全兩樣,爺爺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一邊用雙眼一直盯住我,當說到沒了就沒了的時候,突然,爺爺兩隻手掌箍成一個圓形,上下掂了點......好像抱著個什麼,又收起雙手,右手化作一個指頭,往地上指了三指。
這一係列動作和爺爺怪異的眼神,直到今天我仍記憶猶新,當時可能是懂非懂,或者是一無所知,但這一切一定有什麼特殊,爺爺突然這樣是想告訴我什麼的,可惜......當時的我除了對原家祖輩的那份強烈好奇和著迷,並不能體會大人如此複雜的心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