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蓮花峰下的遐想(1 / 2)

一看瘌痢子早已不辭而別,我心裏不禁有些失落,剛才還口口聲聲地跟我說,要把我當兄弟哩,就是這樣當的嗎?正在心裏惆帳著,聽見興權叔叔喊我:“平一,還不走?愣在那裏幹嘛哩?”我忙應道:“來了,來了!”說著狠狠地對著癩痢子留下來的煙盒子猛踢一腳......

我們三人按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我走在了最後麵,再最後一眼看了一次原家三代人的墳塚,心中暗想:我還會再回來的!

一路上,興權、興貴和我倒也沒再什麼言語,都悶著頭踩著剛才來時的小路自顧走著,不覺眼前漸漸亮堂了起來,冬日稀薄的陽光照在身上居然有了些暖意,我們出了林子,又來到了林子邊上的那塊怪石旁,興權叔叔說:“在這歇歇腳。”我和興貴叔叔馬上停下了腳步,可能是原路返回的路況心中有數,再加上背包基本都空了,走到這裏,我倒是覺得沒有進去時那麼累。於是我饒有興趣地開始打量起那塊巨石來,剛才要辦事走的也匆忙,所以也沒來得及細細看,光“虎嘯林”這三個字就足夠激起我那年少的好奇心了,隻見這三個字雋秀挺拔,落筆蒼勁有力,時光荏苒,歲月卻並沒有在這怪石上留下什麼特殊的痕跡。我不禁問到:“叔叔,這林子為什麼叫這個名哩?”行權叔叔接過話來:“平一,我上次來這的時候,比你還小哩,好像聽村裏的老人說,這林子裏解放前出過土匪,跟我們原家好像也有世交,舊社會的大戶人家誰沒點旁門左道的門路哩。”我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一旁的興貴叔叔卻一改平日裏的冷峻,跟我開起了玩笑:“這林子還真有老虎哩,聽老人說大煉鋼鐵那陣子,把林子都快刨盡了,真的竄出過來一隻哩,被村民們圍著用鋤頭打死了,放到山下賣肉,6毛錢一斤哩!”說完自己都哈哈笑了起來......

出了林子,那種陰森冷寂頓時消失的幹幹淨淨,正午的山裏的過堂風也停了,興權叔叔邊走邊和我聊起天來:“平一,我們腳下踩的山就蓮花峰,你看周圍這一大片圍住我們的山脈就叫蓮花山了,就像一朵蓮花那樣,我們在花的中間哩。”這“蓮花峰”三個字一響起,我覺得甚是耳熟啊,仿佛是......對了,就是瘌痢子,在濱洲到平江的水路上,跟我提過,說要帶我去蓮花峰玩哩,他當時那不願多說又透出的神秘兮兮的麵龐又浮現在我腦海裏。想到瘌痢子,我不禁替他擔心起來,這崽哩腳崴住了哇哇亂叫,說接上了就好了哩,這樣自己下山不會有問題吧,這偌大虎嘯林裏,包括蓮花峰,大年月裏可能就是隻有我們這三人哩,再崴住了,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下山的腳步確實比上山快多了,一轉眼我們已經到了山下的顧家村村口,在那顆歪脖子樹邊也不見了說等我們下山的顧興國大爺,這過了飯點了,估計覺得我們這三個大男人出不了啥子大事,也就自己回家吃飯去了......

反正來時的路並不錯綜複雜,順著村裏的古道,也就幾裏路應該就可以看見村子了,興權叔叔決定我們自己回村,走的快說不定還能趕上熱鍋裏的酒菜呢。

聽興權叔叔說,這荒蕪的小道西邊再穿過一趟林子,也說不上是不是“虎嘯林”,林子東邊就是霍家村,兩村之間隔得很近,隻是現在兩村之間的南邊政府修了河堤,可以過車,那就更別走路了,所以,這條古道也就沒人走了。除了獵人去蓮花峰打一些野味,或是清明進山祭祖,平常都是人煙稀少。如果放在半個世紀前,除了平江水路,也就是這小道可以四通八達地往各村、縣城去了,那一定是趕路人往來絡繹不絕的。我不禁腦子裏閃出個問號,或許,當年兩村械鬥的悲壯場景,就出現在這小道不遠呢......

一時間,我開始浮想聯翩:

光緒十八年仲夏,午後的烈日毒辣地似乎要蒸幹河渠裏的最後一滴水,久旱無雨,寧古渡的莊稼地裏一片枯黃,黃土大地上焦灼滾燙,平江的水線比往年下落了一大截,寧古渡沿江的七八個村,依江而畔。霍家村是河渠的最下遊,旱情尤為嚴重,再不灌溉莊稼地,怕是要全村出去逃荒了,而顧家村卻是緊挨著霍家村上遊的村子,村小地薄人丁稀落,大旱之下,也眼看顆粒無收,連井裏都打不出多少水了,自己喝都尚且難以維持。村裏老少們隻能眼巴巴地望著上遊的村子的河渠淌過來的渾濁的泥水,再順著一壟一壟的田間,給莊稼地裏時有時無地滋潤著。然而水勢尚淺,根本流不到田壟間便幹涸在了河渠裏,灌溉不了莊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救命的水在眼前消失殆盡......顧家村情急之中,族長顧順柱召集全村開會:“鄉親們,眼見快活不了,旱情緊急,現在不管你們誰家的地,種的什麼,全村力保上遊的那幾十畝,不能再讓水過來了再白白的幹涸,我決定攔一個壩!”聚集在一起的村民立刻騷動起來,一是下遊那幾戶的憤憤不平,擔憂以後怎麼辦?二是大旱之下攔壩,自古以來都要出人命的!下遊的霍家村,誰去說哩?霍家可是幾百戶的大村,而且家家都是人丁興旺,族長霍震更是蠻不講理......顧順柱道:“攔壩,我們顧家能少餓死幾口人,不攔,我們顧家連著下遊的霍家都活不了,你們說怎麼辦?”“攔!”隻見顧家上遊的那十幾戶異口同聲道:“鄉親們,你們都把心吃到肚子裏,能活的一定不會落下餓死的,隻要有口吃的,一定會都分待著點哩!”這話一出,給其它猶豫不決的吃了定心丸了,顧順柱一聲令下,全村老少婦孺,隻要能動的,都去河渠開始動手建壩。又派了個會說話的趕往下遊的霍村,本想曉之以理,等下雨了,立馬拆壩。後來發生的,就是這個看上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決定,頃刻間給弱小的顧家村帶來滅族之災!眼看壩還沒築起來,霍家村的一幹人馬已經氣勢洶洶地趕到顧家河渠,帶頭的正是族長霍震,隻見他手裏的靶子上挑著一根的腸子,汙穢不堪,占滿了塵土......大聲喊到:“看看你們顧家人的心腸哩!”在場的顧家老少無不為之動容,剛才派去的顧家人死的真慘......一時間情緒再也無法控製,瞬間,在這焦灼的土地上,兩撥本來就內心燥熱的人群開始打鬥起來,顧家種地的鋤頭又怎麼是人多勢眾、殺氣騰騰、有備而來的霍家人的對手呢?才幾個回合的衝擊就敗下陣來,接下來就是霍家村的屠殺正式開始了,霍家民丁手持鋼刀片子,三五個對著一個顧家村民手起刀落,隻見看見明晃晃的刀影,連著一陣慘叫......那霍震一旁用手舉著靶子上的腸子用力上下抖著:“給我殺!殺光!顧家村以後都姓霍!屋裏的、地裏的、窖裏的都是霍家的!”顧家村那還不到一千的人丁裏還參雜著不少老幼婦孺,慘叫聲夾雜著哀嚎、求饒,遍地哀鴻......也就是頃刻間,滿地血淋淋倒下一撥又一撥顧家人,有的已沒了動彈任憑亂踏遍踩,有的蜷縮著在痛苦的扭曲著......整個寧古渡的天空,頓時彌漫著重重的血腥味兒,顧家村八百年的曆史就要在此斷送?突然,霍震周圍的民丁發出慘叫聲,一個個倒下,霍震定睛一看,也就片刻之間,眼睜睜地又倒下十幾個。兩個身穿白色坎肩,辮子咬在嘴裏,一手持大刀片子,人前手起刀落,一手又勁落有風地在霍家民丁****著的身軀上戳上一指兩指,所到之處,霍家民丁嗚呼哀哉一片。霍震從未見過這兩個精壯的漢子,看上去也就三十不到,他們也不亮出門罩,隻顧著一步步向著自己衝殺進來。不妙!霍震丟掉手中的靶子,抽出鋼刀向那兩個漢子擠過去,這一擠,正會了那兩個漢子的心意,霍震剛到跟前,還沒來得及一刀砍去,便被其中一漢子疾風落葉般點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隻能瞪起雙眼,任憑被寬刀架在脖子上。局麵已經形成,四周的顧家民丁一看族長被挾持,都立刻丟下眼前的顧家人,向族長和那兩個漢子圍攏過去......